三十五、有生皆苦

小枝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个提壶炼妖的皮影人吗?

除了他之外,皮影人中还有个长得像沈月仪的。难不成那些不是假人,而是真人变的?仔细回忆起来,皮影人摸上去还真挺像人皮的。

“陆……陆长老!”小枝声音有点颤。

陆长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将陆有生扯了进去。

门“啪”地一下被关上,小枝松了口气,但一想到陆有生,又觉得有些担忧。

她心情复杂地前往林蓉的洞府。

“折枝,快来看看你的新法器!”林蓉见她来了,忙从壁上取下刚铸好的剑。

她将剑递给小枝,道:“取了真钢玄铁为体,在阎狱道独有的千湖焰狱中锻造,用蜀山神剑的辉芒开锋,最画龙点睛的是出炉时淬的那一丝昆仑不化冰花……”

林蓉说得神采飞扬,低头一看,却发现小枝眉头紧皱。

“怎么了?”林蓉问。

小枝回过神来,看清她手上那柄剑。

那是柄短剑,仿蜀山神剑之形,盘龙纹云,纤细锋锐。因为最后淬入的昆仑不化冰花,所以它通体如冰雪一般剔透,刃上泛着青蓝色,每一次挥剑,空气中都有寒冰凝霜。

“太、太好看了!”小枝接过剑紧紧抱着,高兴得说不出话,“多谢长老!”

林蓉这才放心:“你喜欢就好。”

她又给了小枝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剑易结霜,配剑鞘就不好拔,所以我给你弄了个剑匣。”

小枝将剑放入剑匣中,又被林蓉拦下:“这是法器,你得先滴血认主。”

小枝恍然,她将手指往剑锋上一划,血滴上去的一瞬间,整条手臂都被寒霜覆盖了。

“嘶!”她连忙收回手甩了甩。

那滴血被吸收进去,却仍浮在剑身表面,像一朵被冻住的红花,十分美丽。

林蓉苦笑:“好像不是很好相处啊……”

小枝抱着剑匣不知所措。

“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的性格。”林蓉道,“它也许只会陪伴你几年,因为毕竟是过渡用的兵刃。但也有可能陪伴你一生,因为往后还有无数让它变强的机缘。好好了解它吧。”

小枝连连点头,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滴血认主之后,她隐隐有种与法器心心相系的感觉。

也许可以用它毁掉那个祭坛。

小枝急匆匆地离开了,临走前,林蓉在她身后叮嘱道:“记得给它取个名!”

小枝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陆长光的洞府。她一眼就看见,陆有生在门前的岩浆池边跪着。

他双腿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双手则浸在滚烫的岩浆里。他大声号哭着,可周围听不见一点声音,应该是有禁制阻挡了。

小枝连忙跑过去:“这又是怎么了?”

陆有生哭得说不出话。

小枝想帮他把手拿出来,可是稍微一提就看见了白骨。

他浸在岩浆里的皮肉都没了,只剩下如玉白骨和一点点筋。这玉色的骨骼肯定是从小锤炼,所以才没有化作飞灰。小枝再一细看,发现他手骨上绑了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负重物,根本提不起来。

小枝拔剑想帮他砍了绳子,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制止。

“别动。”陆长光走了出来,“让他练着,这是锻体法的一部分。”

“我……我不动。”小枝讷然道,“我给他冰一会儿。”

她将冰冷的剑贴在陆有生上臂,这男孩儿还是大哭不止。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小枝感觉得到那是何等的撕心裂肺,他整块面孔都扭曲着,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地流,舌头都被咬掉一段,口中血流不止。

陆长光面色麻木,直接转身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有生终于练完了。那块负重物自动脱落,他将化作森森白骨的双手拿出来。一旁看着的小枝脸色煞白,满身都是汗。

“有生皆苦……”陆有生眼神痴愣,含糊地重复着这句话,“有生皆苦,有生皆苦……”

他突然看着小枝:“姐姐,活着这么苦,你要为什么活着?”

小枝答不上来,只说:“因为我不想死。”

“可是我想。”陆有生痴痴地看着空气中某一个点,忽然抬起手摸到小枝的脸,“我好想死啊,姐姐。”

小枝感觉到他指骨的尖锐炽热,一时无言以对。

“活着总是有希望的,死了就没有了。”她拙劣地安慰了一下,看着陆有生进了屋才离开。

小枝回到住所,一直觉得脸疼,伸手一摸才发现是被陆有生划破了。

“有生皆苦……”她默默重复了一遍陆有生的话。

“你说什么?”同处一室的公孙妤突然问。

小枝回过神来:“没什么,偶然听到的一句话罢了。”

公孙妤走过来,抬手抚过她的伤口,声音低柔:“有生皆苦,有念皆妄;杀生斩念,问道长生。”

小枝心底泛起寒意。

她看了一眼镜子,发现伤口恢复好了。

“谢谢公孙姐。”她背着剑匣,起身离开,“我出去一下。”

路过外间,她又用手杖打了一下沈月仪。

这次,沈月仪没有暴跳如雷地追她,而是进里屋找了公孙妤。

他皱眉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魔门圣典就这么念给她听了?”

公孙妤笑容娇媚:“她听几句还能认出来不成?你真以为你们尊上还和上古时一样出名?”

沈月仪拔剑架在了她脖子上。

公孙妤神色微沉,忽然恢复男声,冷冰冰地道:“我受王命而来,可不归你们尊上管。”

沈月仪微微收势,然后在她面露得色时,直接往她腰上捅了一剑。

沈月仪嘲道:“滚你妈的,你以为你坏了老子的事,还能活着见到王?”

公孙妤捂住腰,面色狰狞,周身有黑气翻涌。

正好这时候小枝回屋了,两人迅速分开,装作无事发生过。

公孙妤披上一件红色外衫遮住伤口,面色冰冷地离开房间,临走前还冷冷地看了几眼沈月仪。

小枝压根没心思关注他们俩之间的异常气氛,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芥子囊上。

刚才,她又去了一趟野道洞窟。

新到手的法器虽然很锐利,可她不会使,磨了半天也只磨下来一个角。

眼看皮影人又要开始炼妖了,她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决定兵行险着。

她将底座撬松,然后直接把整个祭坛装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