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列车 乞丐
开学二周后我回到了学校，开始了教室、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一切看上去都归于了平淡，但我知道自己的心却早已留在了那个被冰封的洞**……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圣山的，前一天我刚把离开的打算告诉了哑婆婆。第二天在一阵“叽叽喳喳”说话声中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北去的列车上了……
怎么上的圣山，又是如何离开的圣山，我一无所知，甚至这一切都让我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是一节有着独立空间的软卧车厢，对面的上下铺分别躺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下铺一个麦色皮肤，体态略显丰盈，脸上有少许雀斑的女孩正操着闽南话“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看着女孩那眉飞色舞兴奋的样子，我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另一位身材纤细，肤色略白的少女，正趴在床铺上，翘着双脚，两手托着下巴，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致一边竖着耳朵倾听着丰盈女孩的讲话。由于女孩所卧的方位，以及双手托腮动作的影响，对方的长相此时看的并不真切。
可能长时间的保持着斜躺的动作，外加空间的狭窄，腰部难免感觉到了一阵酸痛，我不由得翻身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软卧中瞬时跟随着传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轻响来。
起身的动作也进而打断了沉浸在自己眉飞色舞说话中的少女。女孩讲话声嘎然而止，可能对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打搅了我的休息，丰盈女孩不由得微瞪着受惊的双眼，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好意思！打搅你了！”一股甜美的声音在我头顶斜上方传来。
抬起头，但见对面上铺的女孩眨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面含微笑一脸歉意的望着我。只是女孩刘海下额头右侧一块指肚大小的红色胎记破坏了那本应精致的面孔，同时也使我微叹一声，内心泛出了一丝可惜之念。
望着女孩，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便站了起来走出了包厢……
站在车厢过道内，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那一排排向后倾倒的矮树丛，伴随着火车有节奏的晃动声，意识慢慢沉浸在了这片刻的安静中。
大脑中花铃儿那精灵的娇容不知何时悄悄的浮现在了玻璃窗内，我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的摩挲着玻璃窗内的铃儿，心中难免再次泛起了阵阵酸楚……
“香烟、水果、瓜子、火腿肠……”车厢尽头一阵叫卖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服务人员推着一辆堆满了零食和香烟的小车走了过来。
双手不由得摸索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衣服口袋，但觉胸口的位置一丝微鼓的感觉。探进手去，在羽绒服内侧口袋内掏出了一个用白纸裹好的纸包，纸包封面上用蓝色水笔娟秀的书写着三个小字“钱、车票”。
抖手打开纸包，一叠红色的钞票和一张蓝色的小票呈现了出来，从中抽出了一张钞票攥在了手中，收好车票，再次把剩余的钞票包裹好塞回了内侧口袋。
靠立在车厢中部吸烟区的车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凝视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青烟，那香烟进入肺中的辛辣好像暂时驱散了心中的哀伤，使麻醉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濛。
时间随着指间焚寂的烟灰慢慢流逝，火车依然发出着所特有的响动，有节奏的向前行进着……
“……你这女人好没道理，他们能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能进去……”身后车厢尽头传来了一阵噪杂的吵闹声。
“臭要饭的！再不走，小心我们赶人了！”一声呵斥伴随着推嚷的吵闹继续从车厢尽头传来。
“让开！让开！”正当我要探头望去的时候，软卧车厢的过道内，飞速跑来了两名身着制服的乘务人员，擦着我的肩膀朝着吵闹的车厢奔去。
这是一节侯餐车厢，车厢尽头隐隐约约中一名身着白褂的女子正在向外推嚷着一人。吵闹声也进而惊扰了车厢内的其他旅客，大家纷纷走出包厢或座位涌在了侯餐车厢的两头。
这个世界好像那里都不会缺少爱凑热闹的人群，好奇心永远是人类的通病。有一则小故事曾经说过，如果有一个人蹲在树下观看蚂蚁打架，就会引来第二个人；如果有二个人蹲在树下观看蚂蚁打架，就会引来第三个人；甚至最后会引来更多的人围在树下共同欣赏蚂蚁间的战争。这就是人类好奇心作祟的结果。
白褂女子见奔来了两名乘务人员，便停止了推嚷站在了餐桌旁。但见，对面车厢门口，哈腰站立着一名头戴军绿棉帽，长发蓬松，胡茬凌乱，面带嬉笑之色的中年男子乞丐。
乞丐上身穿着一件衣摆上早已开了线的黑呢子大衣，下身穿着一条时下流行的破了不知几个洞的牛仔裤，透过裤子上的破洞可以看出里面还套着一条深红色的秋裤。
说也奇怪，中年乞丐虽然穿着破烂，但衣服还算干净，只是在已经洗的泛白的牛仔裤膝盖处发现了几滴油渍。对方咧嘴嬉笑时露出的牙齿，也不像普通乞丐的满嘴黄牙、结石斑斑，微微眯着的眼珠更是黑晶发亮，没有浊色。
“要饭的！这是你该待的地方吗？红娟，去……把我们吃剩下的馒头给他拿两个，打发他赶紧走！”其中一名年龄稍大的制服男子，一边对着乞丐发问，一边吩咐站在旁边的白褂女子，言语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感觉来。
“不不……俺不是为了吃的，俺就想在这里坐会儿……”中年乞丐连连摆手，嬉笑着言道。
“呀哈……我说你这要饭的，你也不睁大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赶紧给我滚！”制服男子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更加不耐烦起来。
“哎呀……别介啊！嘻嘻……一看你就是领导……嘻嘻……你看那边那么多人，大家都在一起挤着，就连厕所里面站的都是人。你就让俺进去稍坐会儿……俺要饭的这也老胳膊老腿了……你老就行行好……半个小时……不不……就十分钟……嘻嘻……”乞丐一边点头哈腰的嬉笑着，一边对着制服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莫说十分钟！一分钟也不行！赶紧给我滚！”制服男子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门口，吼道。
“嘻嘻……你老别生气呀……嘻嘻……你看他们都可以待在这里，俺要饭的怎么就不能待在这儿……”乞丐一边嬉笑，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餐车一端，正在瞪大眼睛看热闹的一对小青年指了指。
“他们？哈哈……要饭的！你有钱吗？如果有钱了你也可以待在这里……”乞丐的疑问不仅惹得制服男子怒极而笑，也惹得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要饭的！赶紧回来吧……那里可是需要花钱的……”人群中冒出了一声喊叫。
“钱啊！早说嘛！叫花子俺有钱……”乞丐听后顿时眉飞色舞，小心翼翼的自大衣内侧掏出了一个用黄色油纸包裹严实的纸包来。
慢慢地展开纸包，一块拳头大小的熏肉，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熏肉的旁边还有着一个白色的小纸包，白纸早已被熏肉的油渍浸透了，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出里面包着一些东西。
但见，乞丐取出白色的小纸包后，便迅速地将熏肉用黄油纸包裹好，重新塞回了大衣内。在此同时，乞丐还不停地左顾右盼着，好像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熏肉似得。
乞丐那滑稽的表情，再次惹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哄笑，我不禁也莞尔的抿了一下嘴巴。不知为何，突然感觉乞丐那明亮的双眼，朝着我的方向瞥了一下。也许是乞丐下意识的动作，所以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来。
塞回熏肉，乞丐好像一副不舍的样子，慢慢拆开了白色的纸包，那夸张的可怜模样，又一次惹得众人哄笑一片。
随着白色纸包的打开，一张绿色的一元钞票，出现在了乞丐的手中。“这是花子俺唯一的私有财产了，俺就买十分钟的，你看还能找回俺多少钱……”乞丐一副泪眼丝丝，委屈的模样。
“哗……”短暂的静止，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哄堂大笑。我也不由得被乞丐那极富戏剧色彩的表演，呛得咳嗽连连起来……
“滚！”制服男子明显感到自己被一个乞丐给耍了，顿时恼羞成怒的跳了起来，并扬起右脚照着乞丐的肚子便踹了过去。
人群的笑声嘎然而止，乞丐好像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坏了，顺势瘫卧在了车厢的地板上。而刚刚被乞丐塞进大衣内的熏肉包，不知为何正好在此时掉了出来，恰恰滚落在了制服男子跳起的左脚下……
但闻，“啪！”一声重重的响声，制服男子凌空仰倒，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制服男子在摔倒的同时，带动了旁边的桌椅，一套客人刚刚用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碟被桌子翘起，连同其中一个还剩下大半碗油汤的瓷碗一起飞了下来，正好砸在了男子的裆内。可能汤水依然热烫，制服男子不由得两手紧紧捂着裤裆大叫了起来。
大叫声惊醒了目瞪口呆中的白褂女子和另一位制服男子，两人慌忙朝着摔倒的男子奔去。然而，沾染了油汤的地板无疑是湿滑的，但见两人脚下阵阵打滑，纷纷趴倒在了此刻躺在地板上大叫的男子身上，三人顿时滚作了一团。
眼前出现的一幕不由得再次让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起来，插曲的出现也暂时缓和了我内心的哀伤……
“让让……让让……大家都让一让……”人群外传来了一阵叫声。但见一名五十余岁，右臂上挂着列车长袖标的男子和一名乘警，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随着乘警和列车长的出现，闹剧也算告了一段落。乘警了解了前因和后果后，又与列车长嘀咕着商量了一阵子，便劝散了人群。
乘客虽然颇有微词，但毕竟大家都是过路人，在列车长许诺不会追究乞丐的责任后，便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车厢和座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当乞丐被乘警带离的时候，对方对着我咧嘴嬉笑了一下，那明亮的眼睛内好像饱含了某种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