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抑怒
从天花板的弹孔漏出细密的灰尘，丝丝缕缕地洒在地上，一道皎洁月光透云而出，照在韩庚的脸上。
他的脸在月光下，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如果一颗子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他情愿背负杀妻的恶名，哪怕付出刑事代价，也不会有半分迟疑。
但他知道，物理伤害只能消灭一具驱壳，它的灵魂还会继续害人。
韩庚这一枪，终究只是打在了天花板上，仿佛内心压抑的怒火突然得到了释放，让他在大脑无法思考的一瞬平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屋内幽沉，张瑶一抽一搐的呼吸和抑郁着的泣声，衬着寂静出奇地诡异，耐心在渲染着悲戚的氛围中渐渐地被消磨。
韩庚定力再好，也不免烦躁，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张瑶，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轻轻地把张瑶抱了起来，轻声细语的安慰一番后，暂时把她交给了刘宏达二人照顾。
关上门，走回房间，屋内再次沉静。
他站在阳台上，看到刘莉芳被抬上救护车，刚刚平静的又变得紧张起来。
同时，有一辆警车也开进来了，应该是巫家桥派出所的出警车辆。
韩庚此刻的身份，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伫立半晌，为了避免引起误会，于是他就先给澎副局长打了电话，做了简单的汇报，并提出要求，由警方对张瑶实施保护。
澎副局也对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当即拍板，立刻同意了韩庚的请求。
一通电话结束后，韩庚的心忽上忽下，眼中灼烧着怒火，手猛地扣上张沐然的脖颈。
他稍稍用了些力，把张沐然从地上提了起来，平静而有力地说道：“如果你是个人，我早就一枪打死你了，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是什么狗杂种，你想要干什么……”
说到后面，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蕴涵着霜冷的讥声，吐出恶毒的语言：“老子陪你干到底，就是老子下了十八层地狱，老子也要把你抓到阎王爷那去报到！”
张沐然站在原地不动，直到韩庚松开手，依然没有任何举动，却给人一种极端残暴与阴鸷的敛性。
仿佛是一条蛰伏在黑暗中的太攀蛇，不动则已，动则石破天惊。
韩庚扣住张沐然的手腕，走向卧室，这时他却发现，张沐然走路的姿势，竟然是一拄一拄的，脚步蹒跚像个上了年纪的人，和那些被操控的受害者一模一样。
但韩庚也仅仅只是在心里奇怪了一下，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了一盒子弹和备用弹夹，又在衣柜里找了条黑色纱巾，把张沐然的头紧紧地包裹起来。
他不想再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不想看到犯罪嫌疑人以妻子的身份，如同光天化日之下的幽灵一般，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这期间，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民警早已赶到了现场，并从李宏达两人了解到一些情况，又从邻居描述中得知，涉嫌故意将受害者推下楼的犯罪嫌疑人的丈夫，居然是名持枪的县局刑警队队长，而且刚才房内还传出了枪声，里面情况不明。
这名民警感觉事态十分严重，立刻向所长做了汇报，并请求增援。
没过一会儿，接到汇报的派出所所长陆苏峰，就带着十多名民警亲临了现场，楼下也停了四辆警车，几乎整个巫家桥派出所的警力都出动了。
陆苏峰一来到现场，登时头大如斗，他也不过就是个片区的二级警司，副科股级所长，无论职务还是行政级别，都跟县公安局刑警队差着好大一截呢，这事怎么管啊？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酝酿了一下情绪，轻轻敲了敲房门，哀哀地劝道：“韩队长，我是巫家桥派出所的所长，我叫陆苏峰，你先把门打开，咱们先冷静冷静，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而造成了悔恨一生的后果啊，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请你为家里的老人想一想……”
几分钟后，韩庚打开了房门，押着犯罪嫌疑人走了出来。
民警们盯着他手里的枪，不约而同地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陆苏峰见没有人受伤，脸上就堆着笑容，伸出了手，商量着说道：“韩队长，你那个……手里的枪先放我这吧，我帮你保管一下，好不好？”
韩庚也没说什么，把枪交了出去，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彭拜的电话，又将电话交给了陆苏峰。
陆苏峰狐疑地接过手机，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喂，我是澎湃！”
众人只见陆苏峰身子一震，立刻恭敬地说了句“澎副局长，您好”，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明白”、“是”、“明白”、“是”，又点头，又哈腰。
几分钟后，陆苏峰将手机和佩枪一并交还给了韩庚，诚恳地表示：“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啊！”
韩庚什么也没说，一转身，看了看躲在赵刚身后的张瑶，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张瑶的目光掠过张沐然，仍心有余悸，很快又低下头，怯怯说道：“姐夫，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害怕！”
韩庚走到她面前，把自己的警服外衣脱了下来，披在她单薄的身上，轻声道：“瑶瑶，有这么多警察叔叔保护你，咱们什么都不用怕！”
张瑶只是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哭声说道：“我想去看看我妈！”
韩庚却是摇了摇头，捏了捏着她泪水潸然的小脸蛋，轻声细语道：“我一会儿就去医院，咱妈没事，听话！”
他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小姨子，有种不见她收泪绝不离开的架势，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有些动容。
直到张瑶懂事地点了点头，韩庚才亲自押着张沐然下了楼，在警车的后备箱里一阵翻腾，找出了一具押解重型犯的刑具。
这种刑具是手铐和脚铐相连的，只有在抓捕送交监狱或者押送外出的路途中才会用到，也是警车的必备用品。
锁好了犯罪嫌疑人，韩庚才发现，自己的警车已经撞得面目全非，车头的灯已然全部报废，便借了巫家桥派出所的一辆吉普车。
陆苏峰看他身边只有两个辅警，主动提出派人帮忙，韩庚考虑到这件案子的性质和危险，就婉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