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硝烟的前夕(三)
“喂！你不要紧吧！”封承溟卷起袖口，蹲在没有沾血的地面上，查着那人的伤口。然而他伤得很重，意识也渐渐模糊。
“恐怕是被切中要害了，必须快一点止血才行。”
“不就是个抢劫犯吗，有必要这样吗？”经理仍有些害怕。
“对，他是个抢劫犯；但对于医生而言他是一个伤者，是一个生命。”
“封医生，先用这个吧。”左继明将马甲里的衬衣扯成长条。
“承溟哥哥，这里…”凌慕言跑了过来。
“先不用管我，快到最近的药店去。”
“我知道的！”凌慕言立刻懂得了封承溟的话。
“那个，封医生，你一个人没办法包扎的吧。”尹黎沁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我倒是会一点医疗方面的知识。”
“请来帮忙。”封承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老实点，你们的同伴都出事了，你们却还是这副摸样。”穆悠然正监视着那三个抢劫犯，“不过只有那个家伙打扮和你们不一样呢，他是你们的老大吗？”
左继明听闻便走了过去：“组织这次抢劫的是谁，回答我。”
“我说……我说，求求你别杀我。”一个意识清醒的劫犯说，“是那个家伙组织的，我们哥仨只是想跟他弄一点钱花花……实际上我根本都不了解他。”
左继明回头看着封承溟为中刀的劫犯止血，便走过去查看那人的伤势。
“我记得我是用左腿踢在了他的右肩膀，理论上他已经没办法再用右手了。左继明说着，“这样一来基本可以判定他的伤并非自己弄出来的。”
“应该是，怎么看他都不是个左利手。”封承溟说。
“那究竟是谁弄伤他的？”左继明环顾着四周。
“你不要看我啊，你看我有那个胆子吗？”那经理说。
“也不是他们，他们一直被我监视着呢。”穆悠然指着三个劫匪说。
“怎么了…吗？”那女店员仍有些颤抖。
“尹黎沁，你在店外面的时候有看见室内发生的事情或是看到有人进出这里吗？”
“没有啊，当时室内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大门那里没有人进出过。”
“这样吗。果然弄伤这个劫犯的人就在我们之中呢。”左继明说。
这时，那中刀的劫犯稍微有了点儿意识，缓缓举起了抖动的手，但很快又放了下来。
“要做什么吗？”封承溟停了下来，尹黎沁也停止为他包扎。
那人将沾满血的手缓缓伸向一堆珠宝中，取出一颗浓黑而闪耀的宝石，就又费力地收手回来。他举起沾满鲜血的手将宝石放在右眼上，鲜血也随着留在他的半边脸上。
“这个是…是什么讯息吗？”
不一会儿，救护车和警察到达了现场，四个受伤的劫匪立刻被送上救护车，而由仉秉城带领的警员们留下来调查。
“果然是你们把那四个白痴制服的吗？”仉秉城问左继明。“真是的，你们几个也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情过一下脑子。那几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何况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手中的手枪是假的…”
“所以说你们做事别这么鲁莽啊，冒然行动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再来那四个人有两个人骨折，还有一个人胸腔中刀失血过多，你们做的可有点儿过分，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的。”
“在没有充分证据前可以不要污蔑别人吗，臭条子。”封承溟神情平和地冷朝热讽道，“当时我们可都没有接近那家伙，直到水汽消散开我们才发现他已经受伤。而且我们也努力地为他包扎伤口。”
“好了，你可以不用说话了。”仉秉城无视封承溟道，“左继明，我估计你的思维还算清晰，还是你告诉事情的大数经过吧。”
“抱歉，仉警宫。其实我是听到枪响声才赶过来的，所以我对于前半部分的经过并不清楚。”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你应该知道当时现场都有什么人吧。”
“应该是四个人——经理先生、店员小姐，那个留着墨绿色长发的顾客，再来就是尹黎沁。”
“那就从经理你开始吧，仉秉城拿出一个小本，你的姓名”
“我，我叫孟宪东。虽说是经理，但其实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孟宪东有些紧张，不时会拿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和镜框。
“知道了，孟宪东先生。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或是回忆一下当时您店发生的事情。”
“哦，当然，我会配合你。”孟宪东回忆着，“当时时间还不到六点半，我就远远望见四个人走过来。实际上我当时已经猜到他们是抢劫的了，然而我刚想让我家店员去触发警报，领头的那个戴帽子的人就走进了店内举起枪来对着我，并命令那三个人抢柜台中的首饰。”
“可是那几把都是仿真的假枪，而左继明他们的确听到了枪声，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我那时行动有些迟缓，就被他们斥责了。之后那个戴帽子的人就朝天花板开了一枪……你看，天花上的隔尘板都被打掉了。”
仉秉城斜视着大门右侧狼藉不堪的场景——十多平方米的网状隔尘板将戒指展框砸得稀烂，监控探头也已经报废。天花上的隔尘板却显现出整齐的裂痕并遗留着可视的线状物。
“你确定这就是你所见到情况吗我再怎么想也不觉得玩具枪发出的声响能把坚硬的隔尘板震下来。
“可是我看到的景象的确如此。”
“好吧，我明白你想表达的。”仉秉城记录着，“那么水雾出现时你看到什么人接近中刀的劫犯，或者你就是弄伤他的人？”
“哎哟喂，警察先生，你别开这种玩笑。我怎么敢靠近那种人呢？本来生意就不好，我可不想把命也搭上啊。”
“警方调查时会替你计算你的财产损失的。不过问一句题外话：你最近的生意还好吗”
“生意嘛，毕竟是淡季，当然不是很好。”
“圣诞节就要到了，随后又是元旦。生意不该是淡季吧。”
“这个……”孟宪东脸色稍有些尴尬，“其实这里的商品的质量算不上好，所以卖得不是很好。”
“还好本小姐没把钱花在这冤枉地方。”尹黎沁嘀咕道。
“呼，好了我不再多问了。”仉秉城说道，“但是你雇了多少员工呢”
“实际上雇了八个，但是前些日子辞退了两个，现在也只有六个。但是今天那五个人都罢工没来，来上班的只有她一个人。”孟宪东指这身旁的店员说。
“哦，是不是你拖欠员工工资了？”仉秉城直率地说道，“不过只有两个人就开了一天店，想必也没有来多少顾客吧。”
这活说得孟宪东很没面子，目光也渐渐游离。
“孟先生，请你先到外面由我们警方调查一下你的随身物品。”仉秉城叫来两名警员带孟宪东走了出去。
“真是的，照他这样做生意也只能落得这样吧。”仉秉城吐嘈道，“店员小姐，我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线索，姓名是”
“我是刘燕，只是一个店员而已。”她的一头黑色短发有些杂乱，但神情稍微有些不那么紧张了。
“你确定你要紧吗”左继明问道，“你的眼睛似乎一大一小呢。”
“哦，那是因为隐形眼镜。”刘燕解释道，“刚刚情况有些混乱，我把左眼的隐形眼镜弄掉了。”
说罢她将右眼的镜片也摘了下来，这使得她原本黑亮的眼神暗淡了许多。
“如果不要紧的话我就继续了。”仉秉城道，“当时你应该在掉落的隔尘板附近吧，那么你有看到水雾出现时某人接近嫌犯吗？”
“没有，我当时也什么都没看到。”刘燕说话时有些犹豫。
“你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或是说你就是持刀捅向嫌犯的人你大可说实话，因为这种情况下算作正当防卫，不会追究责任的。”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针对我干嘛”刘燕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那么我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你们老板是不是很少给你们发薪水？”
“哪里是很少，这两月我一分钱都没见过。哦，对了，他这个人我都很少见到，谁知道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就来了。”
“你的同事今天都没有来上班吧，那么你今天怎么来了呢她们没有叫上你吗”
“她们确实找过我说一起旷工，但我却把它当笑话听了，早知道今天发生这种事我还真就不来好了！”
“呼，这样啊。”仉秉城从鼻子呼出一口气，“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请你也配合一下警方检查一下随身物品……对了，还有最后一名当事人。”
正当警察将刘燕带出店时一位年轻的警察跑了进来。
“那个，前辈，人群中有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急着要进来，说是要找封医生。”
“小学生？”仉秉诚斜视着站在一旁的封承溟，“反正也没你什么事，你就和你的小助手趁早离开这里吧，在这里只会碍眼的。”
“我倒是想问，难道警局只有你一位警长吗”封承溟反问道，“我和凌慕言可是证人，我们有义务留下来。”
“随你便，要去就赶紧去。”
众人看着封承溟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不用理那种人，我们继续。”仉秉城说道，“你说你是穆悠然吧。请问你大半夜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来珠宝店当然是要买东西，难不成是来用餐”
“难道你不知道这家店生意很不好吗”
“只是想随便看一看，再说我才搬到这座城市不久，周围环境还不是很熟悉。”
“那可不对吧。”左继明突然插话道，“之前你似乎一直跟在我身后，等到我停住步子才走进珠宝店的吧。”
“那是因为我听说你们要去，所以就跟着你们走了一段。”
“可你明明说是来买东西，却因为听到路人的话而跟着他，这说法很奇怪吧。”
“我是来买东西的没错，，但是我想去的那家店关门了，所以寻思再四处逛逛。这种心理应该不矛盾。”
穆悠然说完心理暗想着：“看来和左继明沟通要十分当心啊。”
“那就更不对了——我发现你跟着我们的时候，我和尹黎沁只是在找卖圣诞树的店家。走了一会儿我们才提及去珠宝店的。还是说你原本就打算跟着我们”
“而且一般女生出来逛街到少要带上一个手提包吧。”仉秉城说道，“纵使手机和银行卡可以替代现金，但至少也要带着必备的化妆品吧？”
“我不是也说过我才搬到这个城市不久，所以表现才会令人感到反常，你们究竟在怀疑我什么”
“照左继明所说的，你的行为的确非常可疑。以至于我怀疑你事先知道珠宝店即将发生的事情。”
“你是变了法儿地说我是弄伤那废物的人吗别说笑话了。”穆悠然苦笑道。
“我倒是感觉穆小姐是好人。”尹黎沁插道，“在那人开枪后隔尘板就要砸到我时，穆小姐就冲向我并踢开了隔尘板。要不是她，我可能就跟着救护车一同去医院了。”
“穆悠然小姐的身手的确很敏捷，就像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样。从她企图制服犯人以及她弄晕劫匪都能看出来。”左继明说。
“再说了，那家伙被捅大概是水雾出现时，而我当时正被劫匪缠着。”穆悠然辩解道，“而且持刀伤人的话，我的身上一定会沾染血迹吧，可你看我身上有什么污渍吗？”
“的确是有点儿道理。”仉秉城思索道，“但就算你的嫌疑减少了，你也算是案件的目击证人，可以出示一下你的随身物品吗？”
“随便你。”穆悠然将钥匙、钱包和手机掏了出来。但当她将手伸进上衣的里怀兜时便迟疑了一下。
“糟了，柴晋祥写的信还在。”
“怎么了，有不能拿出来的东西吗”
“不，倒也不是什么。”穆悠然慢吞吞地将信封递给仉秉城。
“这是一封信吗”仉秉城接过信来便看到“柴”这个字，对于这熟悉的字迹，仉秉城突然想到了柴晋祥。
“只是一封信而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还给你吧。”
仉秉城将穆悠然拿出的物品一概还给了她。
“才不要大猩猩欺负你呢！”人群中传来了凌慕言的声音，随即她便扯着封承溟的领带走进店内。
“你又欺负承溟哥哥了吧，大猩猩！”凌慕言用手指着仉秉城说。
“不是大猩猩，慕言。”封承溟眯缝着眼睛说，“是黑猩猩才对。”
“你这家伙…别让我看见你！”仉秉城咬紧牙关转过身去，避免看到封承溟。
“仉警官，请过来一下。”左继明蹲在掉落的隔尘板旁，看着这一片废墟。
“你发现什么了吗？仉秉城也蹲在左继明旁。
“你看，这裂口并非自然损坏而是人为损坏的吧。”
“想也知道是这样吧，也不可能是玩具手枪崩坏的。这种不符合正常纹理的切割，只有可能是比铝制隔尘板坚硬的利器所为。”
“而且隔尘板上还缠着可见的白线，想必是有人提前弄好被割坏的隔尘板，再后来用白线固定好。这样陷饼就布置好了，只需要一个动作触发。”
“开枪吗？”仉秉城思索道。
这时一个警员将一份文件递给了仉秉城，他接过后仔细看过一遍。
“果然是枪声——隔尘板的上面的墙壁安装着几个声控感应装置，装置内缠着的就是那几条白线。当装置接收到巨大的声响时，就会松开白线，令隔尘板掉落。”
“和我想的一样呢。”左继明平静地说着。
“所以是劫犯中的某人布置的吗？”封承溟突然冒了出来。
“并不是这样。”左继明解释道，“封医生你看，这个隔尘板的形状是细长的吧”
“的确是这样，从天花板的角一直延伸至门口。”
“然后你再看地上靠近门口的隔尘板上有什么。”
封承溟和仉秉城将目光投向掉落的隔尘板，发现其中的边缘处被焊接了一个铅球大小的物体。
“刚才孟老板也说了，中刀的那名劫犯始终都守着门口。如果穆悠然没有踢开掉落的隔尘板，那么板子就会直接击中嫌犯的头，甚至造成其死亡。没有人会去做这种对自己有害的事吧。”
“也可能是那三个劫犯弄的吧，毕竟这个市场的安保不是很好。”封承溟说道。
“不会的，傻子。警方已经反复调看了最近几天的监控录像，并没发现有可疑的人入侵。”仉秉城说，“再说，除了中刀的那个人，其余三个家伙都是连义务教育都没有完全接受的人。就他们的智商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认识那几名嫌犯吗？”左继明问道。
“是啊，那三个倒霉蛋一年前因盗窃罪被我逮住，前几天才被刑满释放。”
“如果不是劫犯弄出的陷阱，就只可能是进入过店内的人吧。”封承溟说。
“照以往的案件分析，他们四人实际上还有一个同伙，同伙进到店中布置了陷阱。”仉秉城说，“刚刚那三个受伤较轻的犯人承认确实还有一个同伙，但他们说他们并不认识那个同伙。恐怕这名同伙只与中刀的犯人林宇珑有联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大致情况也就可以猜出来了——同伙做好陷阱后留在店内准备配合四个劫犯实施犯罪，并企图用制作的陷阱伤害林宇珑，不巧的是陷阱被破坏了。于是那个同伙就在水雾之中用刀刺中他。”左继明看着地板的血迹，“而那个同伙就在孟老板、刘店员和穆小姐当中。”
“等到林宇珑伤势好些时直接问他真相应该就明了了。”封承溟说。
“不过仉警官，你其实也早就认识林宇珑吧，我曾经听你提及过这个名字。”
仉秉城将头转向左继明，沉默了几秒。
“那应该就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仉秉城面色严肃地说，“也就是四年前的恐怖分子袭击政府大楼的那次事件，也就是你第一次遇到光影侠客那次。”
左继明渐渐皱起眉头，眼角露出那象征思考的皱痕；而封承溟也沉默着，将嘴巴藏进高领毛衣中。
“那天警方急于追踪恐怖分子的动向，而正是那时林宇珑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仉秉城还未讲完，口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我…林宇珑怎么了吗…好的，我知道了…”
仉秉城脸色又一次暗淡了下来：“刚刚医院来电话说，林宇珑的伤口触及主动脉导致失血过多，再加上心脏部分的伤势过重，应该是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