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山

哪怕是个屠宰过一万头猪的屠夫见到这个场面都会感觉不快。

阿列克斯气血翻涌，一股灼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从他喉腔而上，使他呕吐，然后这股强烈的情绪又涌向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把隔年的饭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在这片屠场里面还有人喊着：“救我。”

阿列克斯看见一个家伙被吊在顶上，他的双手手腕被铁丝绞得皮开肉绽，上身胸前被割了几块肉，它与骨头就连接着那微薄的一层皮脂，那鲜红的血肉还会随着呼吸一跳一跳。

被吊着的人还在喊：“把我降下来。”

“混蛋，让我先歇会儿，平复一下心情。”阿列克斯深呼吸了几口，他把人放下来，那人双脚一着地，便自己挣开束缚，找了把切肉刀捏在手里。阿列克斯问：“你这混蛋是谁？”

人答：“我是从对面来的。”

阿列克斯问：“什么意思？”

那人道：“我是从那个岔口来的，你们是从猎人商行来的，我就是从隧道对面、相反的方向来的。”

阿列克斯问：“那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过来？”

那人说：“我们管那儿叫魔山。”

阿列克斯追问道：“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说：“老兄，我们又不是在小说里，一个人饿了两天，还被人割肉吃，难道他不该休息休息，一定要给你们带来该死的情报？”

阿列克斯给他一些干面包，又让他喝了半壶水，这个人风卷残云全扫空了。

阿列克斯道：“现在能说了吧？”

那人说：“好的，我千辛万苦从那里逃出来，我给你们的劝告是不要去那里。”他指指自己背后的痕迹，有鞭痕、有铁烙烙过的痕迹。那个铁烙做工很粗糙，像是私人赶制的，烙在他脖子正下方，脊椎凸起的那块地方。

阿列克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那儿到底有什么？你非要逃出来？”

“和这儿的东西差不多，魔山、魔山，那是个没有王法的山野。他们杀人、吃人、把人当奴隶买卖，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你早就死翘翘了。”

阿列克斯说：“那儿有没有物资？”

那人说：“物资一开始是有的，但都被锁在柜子里，被那些混蛋统治着一切。我也不是一个人逃出来的。”

阿列克斯道：“还有谁和你一道逃出来？”

他回答：“也许没有。他可能以为我死了，我也觉得他被抓回去了。”

阿列克斯道：“和我详细讲讲那个‘他’，还有对方有多少人。”

“追击我们的大概有七十人吧，我与屠格涅夫在最后一里地分开，他逃进废弃的科研站里。”

阿列克斯问：“你们只有两个人，怎么摆脱七十个敌人？”

“不得不说屠格涅夫很有办法，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他，要知道他可不是写小说的那个屠格涅夫。”

阿列克斯道：“写小说的那个屠格涅夫也很猛。”

“算了算了，我打算去猎人商行，咱们顺不顺路？如果你们要继续往前，我宁愿就这样跑到猎人商行去。”他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要往门口走。

——“嘭！”

可怜的人触动机关，捕兽夹从天而降夹爆了他的脑袋。鲜血嘶嘶地喷着，整个地方混杂着血肉与腐肉气味，阿列克斯赶紧抬高脑袋。但他还是不争气地吐了，这次吐得更凶狠，他暗诩运气好，不然那个捕兽夹肯定先把他夹死。他踢开死人的尸体，房间内只有许多人体肉块，一些用来切割、储藏人肉的器具，他也不想再多待一分一秒了。

走到外面，阿列克斯狠狠地吸了口空气。但那股气味仿佛钻进了他的身体，现在他每次呼吸，恶臭就随着鼻腔进到体内，他越是排斥，这股恶臭就越喜欢侵占他。

那粘稠、死亡、呕吐物的气味。阿列克斯将水壶悬空，往嘴里倒了好几口水洗漱。

他砸吧砸吧嘴，这才稍微得到平复。

乔姆还坐在那里，一颗颗地检查子弹，他不希望出现卡壳或哑火，亏得这一遭，乔姆剔掉两颗看起来有危险的子弹。乔姆问：“你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吗？”

阿列克斯说：“前面是魔山。”

“魔山？”

“这些人干着令人作呕的勾当！他们就是从魔山来的。那里应该有个团伙，还蓄奴。但是应该有不少资源。”

乔姆说：“那你想继续前进还是回去？”

阿列克斯咬咬牙，“我可不想白付你300颗子弹，该死的，你愿不愿意和我去看看那个地方？”

乔姆道：“为了你的计辐器，我愿意。”

他们稍稍整顿了大约一个小时才启程。这次只能两个人亲自压动轨道车，这是个很花力气的活儿，看见阿列克斯已经感到吃力，乔姆嘲讽道：“你还不如残废呢！”

阿列克斯本想反驳，但见乔姆一只手压着车子，他说得也是一点儿不错。

阿列克斯说：“你别想激我，我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沉稳的人。这次去魔山，我肯定那里有财宝。”

乔姆说：“难道你热爱财宝胜过热爱自己的生命？”

阿列克斯道：“我要财宝，是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是热爱生命大于热爱财宝。”

乔姆说：“我想起一个缅甸的传说，有段是这样的：英雄最终战胜恶龙，坐在尸体上看着龙**闪烁的珠宝，他逐渐长出了长角、鳞片、和尾巴.....”

阿列克斯说：“那只是传说，你觉得贪心会将我改变？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人，你不喜欢这样，现在就可以回头。”

乔姆说：“不，我想说我可能受到诱惑，毕竟我是个非常贪心的人，到时候你要提醒提醒我。”

阿列克斯感到无语。

他知道乔姆的嘴巴很厉害，但他处心积虑只为了开玩笑的情形，却是阿列克斯无法想象的。

乔姆虽然受雇于他，但阿列克斯也发觉自己控制不到乔姆，独行者不是为了钱，他的孤独是深入骨髓的孤独，他的无情也到了可怕的境地。阿列克斯庆幸自己的计辐器，如果不是他与乔姆达成约定，估计乔姆看他被打死了，一言不发就来摸他尸体。

到了末日，什么亲人、朋友的纽带都已断裂，只有相互利用，人人都是孤独的。

能在这种情况下有个朋友，或者说愿意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人又是多么难能可贵啊！阿列克斯骂道：“混蛋！可惜我不是个漂亮女人，不然我就天天想办法留住你。”

乔姆说：“那不行，至少得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