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尾声
抹掉厚厚的积雪，有个手掌大小的圆形按钮。
安德烈一掌拍下去，毫无反应。乔姆问：“这正常吗？”
“当然不，平常它都该很响的。”安德烈又锤又打，按钮竟被打得脱落下来，安德烈索性将面板拆了，捣鼓里面的电线电缆。“该死的，润滑剂都冻结了。”
乔姆看着天色愈沉，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雪欲来，那片混杂着辐射尘与黑云的云层逐渐盘踞诺斯科上空，他的心情还是很复杂。
安德烈仍在抢修。
乔姆说：“这种电路、电线我总是搞不清。”
安德烈说：“你搞不清还好，以前有个家伙搞不清还乱接，被炸得半死。要学会电路，总得被电上一两次尝尝滋味才好。”
“哈哈哈。”
乔姆道：“你有没有办法永远封死这里，我说永远的。”
“为什么这样做？”安德烈说：“这也算一个猎人来去方便的入口。”
乔姆重复道：“你能不能永远封住这儿？”
安德烈回答可以。
乔姆说：“这里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你们还是只预留一个出口比较好，你最好说服马卡洛夫，反正你们的高级区也已经名存实亡，不如让所有人选一个地方聚居吧。”
安德烈道：“你的口气像是要离开这里似的，一个人可没法在这末日生存。”
乔姆道：“我从没打算留下来。就像我的装备，无论拿了多好、多么精良的东西，遇上变故也会空空荡荡。你说得对，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某种变化，我比你们更适合当猎人。我也不想和任何人为伍，如果他们跟着我一路前进，我无暇顾及他们，到头来也只会剩我一个。我想去的地方，永远只有我一个人能到达。”
安德烈问：“你倒与那个家伙挺像的，我们何时再见面呢？”
乔姆说：“等我办完事，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了。”
“呎——啦。”门已打开。
两人进去地铁站，与卫队交流了情况，瓦西里也已经回到这里。听闻中级区的变故，众人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决定派遣最后一辆改造后的装甲车，还有十名卫队成员携带补给前往中级区。
可汗也带着稍稍清醒的希芙返回此地，乔姆望了眼可汗，可汗出乎意料地问：“朋友，你要走了吗？”
乔姆说：“没错。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汗指向自己双眼，“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的喜怒哀乐都写在眼睛上呢。”
乔姆问：“那我眼睛里写着什么？”
可汗回答：“寂寞。”
他的眼睛像大海一样忧郁、一样寂寞，他已有这种感觉很久了，却都没有人能发现。他注定是个寂寞的人，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认识多少人，见过多少事。
希芙混混沌沌似要挽留他，但乔姆只是拿了两双靴子，一个防毒面具和一个重型防爆头盔，还有件别人看起来都很破的卡其色棉大衣。棉大衣只是口袋比较多，共有八个，也没有什么防弹性能。
乔姆最后选了杆长筒来复枪，所有的.308子弹也只有27颗。
在这里7.62口径的军用子弹是硬货，其它口径的子弹多少都会减轻30%左右的价值。
乔姆军裤还在，他从裤子里摸出4X夜视光学瞄准镜，这东西没有足够的电力也能坚持很久，直接就安在枪上了。
车队出发了。
清一色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和AK-SU冲锋枪，装甲车上还有.50的机炮。车里满载着弹药与防毒面具等补给。他们的滤罐储备非常多。
乔姆戴着防毒面具，他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他的怪异变化。
车队行进到圆形广场附近，安德烈说：“不太对劲。”
车里人喊：“难道就因为一句不太对劲让我们停止前进？”
“你应当相信我的。”安德烈说：“我每次感觉不太对劲，直觉就救了我的命。”
“去你的！”车队执意前进，装甲车一直驶到广场中心位置，他们前面忽然有片巨大的积雪。安德烈说：“之前是没有这片雪的。”
乔姆点点头。
仔细看，这片巨大的雪好似有个入口，就像山洞一样。
入口是个直径半米的圆形，前面的士兵把头探进去，然后缩了回来。众人询问如何，士兵说里面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
装甲是没办法从其它地方绕行的，这个巨大神奇的雪洞就像几百个爱摩斯基人建造的巨型冰屋，里面的不是雪，是厚厚的冰。它横跨了整座广场通路，如果想要继续前进，他们不得不破坏它。
几个士兵眼神交汇，“给它敲敲门。”
他们手里拿着M1914手榴弹，忽然鬼使神差地被人制止。“等等，万一里面还有人呢？”
“只要他是俄罗斯人，他会活下来的。”
手榴弹丢出去的一刹那，被安德烈和乔姆一人一个丢到冰河里。“噗通！”两声闷响，河水变得浑浊不堪。
乔姆说：“里面会是那些野兽吗？”
安德烈说：“多半是。”
士兵追着问：“怎么回事？”
安德烈拉开照明棒，一瞬间火光冉冉，猩红色的光芒照出几百头、甚至将近一千头毛绒绒的野兽，体型大的就像人，体型小的也比獒犬大，他们的皮肉都脱落了，牙齿比冰锥还要尖利，但现在它们睡得很熟。
明晃晃的火光和刚才的爆炸差点使它们苏醒.......安德烈旋即捣灭了照明棒。他们一步步地退出洞口。
“怎么样？”
“我们需要更多的手榴弹。”
“这玩意儿怎么样？”他们从装甲车里卸出来一台迫击炮。
“准备好了？”
“尽管来吧！”
士兵将几枚手榴弹围着雪洞摆了一圈，然后朝洞里丢了颗。“蹼！”耸起的冰堆塌了大半，短暂的平静后，几头野兽愣头愣脑地冲过来，迫击炮将他们轰得稀巴烂。
残废的跌倒在地，几发流弹扫过去，也都一一毙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兽群的大爆发，但迟迟没有动静。
很奇怪。
几人试探性地靠近，他们用枪杆子扫开积雪，却见野兽瘫倒在地，恍若死了一般，将它们翻过身来，腹部竟被绿色的藤蔓所侵蚀。藤蔓有些扎进了肚皮，细小的茎叶就像生物脉络般汩汩涌动。这些兽群不一而同地产生这种病变，除了被他们击杀的那几只，剩余的几乎都没有继续行动的力气。
“没时间管这些了！”
士兵引爆手雷链，将整片冰洞炸平。装甲车冲向前面，厚重的车轮将沿路半死不活的动物全都轧得支离破碎。
所有走路的人都很小心，“见鬼，我可不想这东西钻进我皮靴里来。”
“哦！”士兵吓得缩起脚，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
“它真恶心。你看像蛆一样到处蠕动，我要吐了。”
“吐在你面具里，然后你再吃一顿，再吐再吃。”
“混蛋，你再敢恶心我......”
“哈哈！你吃的是又黏又臭的沙拉，带着几年不洗的臭袜子气味......”
“呜哇！呃......”
朋友对朋友总是很不友好，你若觉得恶心，他就索性再恶心恶心你，看看能恶心到什么地步。
他们总算来到革命广场低级区的入口，留下两个士兵放哨，另外几人搬运物资进去。
前几箱是制式的防毒面具和滤罐，几百副面具和数千个滤罐足够他们转移阵地。这批物资刚刚下去，乔姆他们也就回到了低级区。他们看见所有人围聚在这里，马卡洛夫在台上煽动，大致意思是赤线士兵死得差不多了，急需补充。愿意的人可以获得高级区的庇护，他们会定期分发给士兵军用子弹作为犒赏。
一个月60发子弹，一把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
许多人都愿意去。当他们问到物资，马卡洛夫说会有的，既然有枪，怎么会愁没有物资？他们甚至谈到普里皮亚季的另一个军事基地。
乔姆推开混乱的人群。
有人被他推惨了，骂他该死的残废，乔姆一拳把他打昏，谁再挡路，就被他打得很惨，人群自然而然让出一条道路。
马卡洛夫远远见到人群涌动，有个不寻常的人脱颖而出。
“是你。”马卡洛夫一眼就认出他，“你也要加入赤线？我当然不会拒绝。”
乔姆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娜塔莉在哪？”
“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我倒佩服她，但她并没有和我一起走。”
——“咔擦！”
清亮的机械声，乔姆端起来复枪瞄准马卡洛夫，周围受煽动的民众和被他毒打的人全都举起武器对准他，差不多几百条枪，场面蔚为壮观。
乔姆说：“你最好别骗我。”
马卡洛夫坚定地说：“字字句句。比起漂亮的女人，现在更需要你这样强壮的男人。”
“我要走我的路。”
一场干戈暂时平息了。
“乔姆！乔姆！”人群里有个小不点儿冲过来，是伊琳娜，她在几个士兵的保护下幸存了下来。他们当时没有和大多数人一样冲向高级区，而是选择来低级区。
乔姆将她托起来，看见阴暗的人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那面孔一闪而逝，眼里充满着妒忌与仇恨。
乔姆将她托付给安德烈。
小家伙对安德烈又踢又打，安德烈苦笑道：“你的小猫？”
乔姆说：“你觉得你人不错，不给你个宠物太可惜了。”
“哎哟！她还咬我！”安德烈说：“你放心，只要我没死，我会把猎人的技巧和知识都传授给她。”
乔姆问：“你读书厉害吗？”
安德烈有些迟疑，答：“我曾经是最年轻的电器博士，自认为很厉害。”
乔姆认真地说：“多教教她这些玩意儿吧，和我走是没前途的。我只会杀人，内心也很阴暗。”
“没错，你内心阴郁黑暗，看起来比较冷血，没有上进心，自暴自弃，专断独行，每一条都该拖出去枪毙十分钟，加在一起简直人神共愤，但这并不妨碍你成为一个好人。”
“小心这里一个叫作伍德的人。”乔姆摆摆手走了，地铁站里迟暮般的灯火，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啦？”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在安德烈看来似笑非笑的人，他自我介绍道：“我是伍德，我们先握个手吧。”
“去你的。”安德烈说：“我不相信你。”
伍德冷冷地说：“是不是刚才那个人叫你远离我？”
安德烈说：“就算他不说，我也绝不靠近你。”
“为什么？”伍德装作很无辜。
安德烈道：“我知道哪种人是肯掏心的，哪种人是不肯掏心的。显然乔姆是属于能掏心的那一类。”
伍德说：“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安德烈道：“收起你的‘请’字，和你的握手，如果你真得把人当朋友、当亲人，你还会在乎这些繁缛的礼节？”
“确实不会。”伍德喃喃自语，“我会记住的，你就是那个‘咖啡’猎人，也许我们有机会在地表见面呢。”
安德烈道：“也许你有机会被怪兽叼走。”
伍德道：“再见。”
安德烈说：“永别。”
马卡洛夫最终做出一个惊人决定，他要所有幸存者都迁到高级区去。有些人不愿意，但那只是不到三十个人。所以大批人马就从那个隐蔽的通道一个个去到外界。
有些人吐了，有些人晕倒，但他们在安德烈瓦西里等人的带领下足够撑到高级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