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猎人入口

这些身披长毛的野兽长久迂鸣,急促的、括躁的、某种不安分的情绪在他们体内酝酿。

数量太多了,安德烈努力与雪地贴成一条直线,并将身体拱进雪堆,用严寒的霜雪遮掩自己的行踪与气味。它们仍然有一小群跃过河,并在广场附近徘徊,而大部队则是一路往前,沿路的杂物与树干全被撞倒。

现在它们离安德烈更近了,安德烈也无法在它们的注视下移动,只能进一步地观察这些面目可憎的野兽。

真像极了蜕皮的大老鼠。

它们的头骨形状与老鼠是极像的,它们的身体、它们的轮廓,还有那肉粉色的细长尾巴,全都是啮齿动物的特征。

安德烈忽然感到肺痛,他的肺像是在燃烧,像被一只烧红的铁钳子烫着软肉一样,这股灼热感顺着肺上到他的气管、他的食道、使他嘴里充满一种腥臭刺鼻的气味。就算他这么小心,辐射也让他中毒了。

那些兽类却生龙活虎,核弹爆发后,适应最快的竟然是又臭、又脏的生物,安德烈不禁冒出一个想法:上帝将所有好人都召唤去天堂了,把罪人和那些肮脏的生物留在地狱受苦。

难道这里还不算地狱么?没有防护服,猎人也只能比普通人多活几个钟头,再多待会儿,安德烈以后都没办法和女人做爱,他连**都无法**。

可那些怪物已经适应了辐射。

它们毫无畏惧地风雪中行进,就在安德烈后方驻足,安德烈记得那里就是有强烈辐射团的地方。野兽们盯着辐射团里的动物尸体,但都没有扑进去,它们的尾巴像雷达一样直竖起来。

安德烈得趁机离开广场,他双指掐在雪地里,将整个身躯拖过去。他尽量加快速度,身上的白雪却越来越多,差不多每挪十步远,他就得抖掉些重量。

但那些狡猾的野兽还是发现了他!

它们嘶吼着扑过来!

安德烈刚刚准备战斗,忽然发现几头野兽扭转方向,冲往河岸。它们的目标不是自己那又会是谁呢?安德烈翻身躲到雪块后面,看着野兽们发疯似的朝河岸怒吼。

“唰!”怪鱼的鱼鳍被扔上岸,野兽们一阵哄抢,撕得稀烂。

紧接着一个光着身子的人想爬上河岸另一端,野兽猛地扑到对岸,与那人扭打在一起,瞬间沉入冰河。

剩下几只在岸上观望,河里不断泛起波纹,居然是那个人冒了头!几头野兽怕水,那人想潜入冰河甩脱它们,但它们在岸上追踪,而人确是需要呼吸的,每次他冒头,野兽们就往那里追赶过去。

不是那个死掉的士兵,安德烈虽感惊奇,但他还是想救出这个人。

他沿路追踪着,估算着BB枪的射程,前面的河内有块错综复杂的石头,石头锋棱凸显,结出许多冰锥。

能够杀人的冰锥!

它那么尖!就像温泉关战士们半米长的枪尖。就在野兽们撒开四蹄狂奔的时候,那颗微小的子弹击中它们的关节。冲得最前那只猛地栽倒,惯性使它飞向冰锥,那白色的“利刃”扎穿它的胸膛,它就那样被吊着,直到鲜血流干。

还有两只。它们刹住前蹄,怪叫一声从雪丛溜了下去。

老鼠往往是狡黠而多疑的,那些可恨的啮齿动物穷尽一切办法毁坏你的家业。它们甚至会开抽屉、会咬坏电路。你忍无可忍,下老鼠夹、毒杀、诱杀......开始时确实是奏效的,但接下来就要失望了。永远别指望老鼠死在同一个陷阱里,这可恶的小家伙至死都在向同伴传递着生存经验。

可现在不能再叫它们“小家伙”。它们的块头比狼都要大,安德烈很少做这种冒险的事情,但有些时候却是不得不做的。他发现那个光着身子的人就是发疯的士兵,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狠人。他能摆脱残骸,甚至还有力气和这些无尽的怪物肉搏,简直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安德烈潜行过去,猛地扑倒其中一头!它的皮肤非常硬,安德烈将它脑袋往砖石上撞,撞到血肉模糊,脑浆迸裂。另一只将安德烈扑倒,它的利齿撕破外套,就要咬碎安德烈的防毒面具。

安德烈将它扭向身体另一侧,用脚猛踹它腹部,一直踹到它没了气息。他背后传来长久悠远的哀嚎,还有第三只。

第三只比谁都大。

它就像一只毛茸茸的狮子,浑身皮肤也像铁砂磨过的那样坚硬、蹭亮,背上的鬃毛犹如钢针般根根直竖,焕发光泽。

忽然水花四溅,一只手将它拖入冰河溺毙。然后那个人就从冰河内爬上来。

这个奄奄一息的乔姆。

他几乎是滚过来的,用眼睛盯了盯安德烈,安德烈说:“我知道,它那声音是在呼唤同伴。”安德烈掏出望远镜,看见奔流不息的兽群已经快没影了,只有很小一部分听见嚎叫赶来。

现在他们的状况都很不适合战斗。

安德烈要将乔姆扶起来,乔姆说:“给我衣服。”他穿起衣服自己艰难地站起来,赤脚在冰天雪地中潜行。常人的意志和肉体早已崩溃,现在看来,他的神志反而清醒了。他们跨过大半片的圆形广场,跨过积满厚雪的巨型雕塑,乔姆用树皮和枯草给自己做了双鞋,沿路摘了许多细碎的树藤和枯死的草木。

“那些东西跑去那里呢?”

“不知道,也许和我们一样想办法生存。”

安德烈观察了乔姆很久,方才问道:“你不是忘了什么?”

乔姆敷衍道:“什么?”

安德烈说:“许多人一直躲在地铁里,就因为他们没有防毒面具。”

乔姆像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很快接受,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安德烈忆起乔姆在地铁站内疯狂的模样,心忖:他的身体一定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但他没有从头上长出犄角,也没有从肚子里长出一条手臂,从外形上看他还是个比较纯正的人类。

乔姆走路的时候,将几条树藤扭在一起打结,结环上系紧干草与枯叶。安德烈说:“你在做吉利服?”

乔姆说:“差不多。”

他用树藤勒出腋下、腰身和大腿,形成了天然的伪装。但这冰天雪地里,他最需要的是冰雪,是白色。所以这件吉利服多半用阔叶子等表面积大的东西制成,雪花很容易附着在这些东西上边,不一会儿乔姆已经像个移动的雪人。

安德烈说:“你从哪儿学来这身本领?”

乔姆回答:“一个整天下雪的地方。”

安德烈道:“地铁站的那个东西,那个让你我疯狂的东西,你应该看清楚那是什么,它还在不在地铁里?”

乔姆想不起那时的情况,他说:“也许被困在废墟里,也许逃走了,谁知道呢......”

安德烈说:“马卡洛夫曾对我提起,一切都是从红河河畔发生的,大约几个月前,军方从河里打捞出某些玩意儿,某种导致研究人员发疯的东西。后来听说自来水公司有残留物,军方临时关闭了公司。”

乔姆有点印象,安德烈接着说:“后来剧变就开始了,许多军队过去战斗,许多人也死了。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那颗核弹,它究竟是从哪方打来的呢?”

乔姆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也许这核弹不是任何一个国家发射的,当情况真得恶化到无法克制,按照国家领导人的脾气会来个鱼死网破。

但看着这片死气沉沉的钢铁丛林,他们的任何猜测都显得多余,好像活下来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几分钟后,天色沉得像是黑夜。

堆积的辐射云层滚滚涌动,安德烈低声道:“暴风雪要来了。”

乔姆的伤口历历在目,安德烈的手也伤得挺重,但他们都是很倔强的人,终于在暴风雪降临之前算看见猎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