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黑暗深处的敌人

娜塔莉吼着：“快！把他抬走！有医生吗？医生！”

人们却都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我是医生。”

人群当中伸出一只手，正是5B。他将乔姆拖在背上，娜塔莉却支撑不住倒下了。

5B原本没有管她，猛地回头竟发现乔姆正盯着自己。

破碎的头盔下面，他的眼睛深邃而悠远。

像是一团火焰。

任何被他看到的人，都会被那团火焚烧殆尽。这不是奔涌的烈火，而是一股冰冷得使人窒息的冷焰，隐藏着溢于言表的寒意。

5B手里不禁一松，他看着乔姆望去的方向，几个男人要把娜塔莉拉走，便立即喝了一声。

几人这才丢下娜塔莉。

乔姆瞥了眼自己的背包，5B翻出一些鹿肉与水，便喊道：“把那位女士扶过来，礼貌一点，我会发给你们每人一磅鹿肉。”

两个人确实照做了。

5B再看乔姆，发现他又闭着眼睛。也不知他是真的伤势过重而昏迷，还是装作昏迷试探着自己。5B从前就不喜欢乔姆。

不是指工作方面。

乔姆工作得非常出色，虽然他平时不声不响，但他总能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务。这些任务中任何一个对5B而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许也有些嫉妒的因素，5B尊重乔姆，又恨自己没有乔姆的本事，故而生恨。

又或许5B觉得乔姆太过理想化。他怀着不切实际的理想，哪怕深陷世界中最黑暗的泥沼，仍然相信世上的一草一木都有绽放的价值；相比于5B的冷漠与理性，他们终究是两个决然不同的人。

种种不和，注定了他们形同陌路。

唐却坚持要5B来到诺斯科，劝服乔姆回去。这不意味着唐将5B的性命弃于不顾？为了一个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人，却要5B进入这座终将成为死城的诺斯科？

想到这里，5B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娜塔莉猛然醒来，她惊叫着推开人群，喊道：“隧道里面有虫子！都小心！”

众人哈哈大笑。

虫子？

笑声在隧道内悠远而诡异，他们不信虫子如此可怕，或是某种真正可怕的东西将眼前这个女人吓得头脑不清。

无论她怎么喊，众人都只当是胡言乱语，直到隧道另一端传来那股诡异得使人抓狂的声响。

是敌人。

他们说过自己只是残兵。就在他们上面，克鲁泡特金站顶端的地表，他们声名狼藉的传闻还没来得及消散。

众人固守站前，男人高举着铁镐，双目紧盯着漆黑的隧道，手心不由得滋出冷汗，汗水融入镐把上的铁锈，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女人紧紧按住步枪的扳机，几小时前她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现在则是位复仇战士。她真希望那群混蛋快点到来，然后她就可以把枪塞进他们的喉咙，叫他们的血肉肚肠全都喷洒在自己面前！

“来吧！肮脏无耻的混蛋们！”

克鲁泡特金站的人们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他们像是弹簧，一条被紧紧压缩的弹簧，压得越紧，松开后的威力越致命。

“唰啦。”“吱啦......嘎啦......”

伴随着阵阵回音，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数万条肉虫蠕动着冲向站点，好像大草原上迁徙的牛群。这些可怕的敌人大如蛮牛，小的也有猫狗般大，它们不时发出一种低沉的叫声，一种人类所听不见的次声波，就像脑子里几万只蜜蜂嗡嗡转着，使人脑膜都要炸裂。

契科夫指挥人员利用地形优势，他们进入临时防御工事躲避，只留隧道中一个豁口。虫群奋勇而至，契科夫用喷火器扫死一大片。

不知虫子血肉是由何种物质构成，烧焦后发出某种恶臭，像是臭皮鞋里装了几个礼拜的酸奶。

它们没有感情，不知恐惧为何物，便挤过同伴们焦臭的尸体，肆虐过狭窄的豁口。

契科夫的火焰喷射器很快用尽汽油，他掏出砍刀，一刀斩落虫子首级，血糊糊的粘质飞溅而出，众人一拥而上，交相掩护。有枪的掩护旁人，没枪的凭一身蛮力将虫群阻隔在最后的豁口。

直到巨型肉虫的到来。

它的肉体坚如磐石，子弹、冷兵器，都无法停止这座巨大的血肉堡垒，它一路摧枯拉朽，无人能挡，大量肉虫就跟在身后随它奋进。

契科夫瞄准巨虫脑袋，连开三枪！

.50的大口径手枪弹叮当落地，肉虫却没死。它及时喷出一张丝网，将头部保护得滴水不漏。

虫网如钢似铁，众人集中火力也无法停止这头野蛮的食肉机器。有人拉动电锯冲上去，肉虫下颌忽然打开第二只口器，喷出水枪状的丝线将人缠裹住。然后它开始收网，就像一张钢丝网袋，里面套了个人，网袋不断往里收紧，那个可怜的家伙直接被压成碎片，血肉内脏被紧随而来的虫子残忍分食。

契科夫一直瞄准巨虫身上的脆弱部位开枪。

巨虫开始进一步防御，虫网越缠越多，逐渐包裹住它的全身，像是件刀枪不入的铠甲。

契科夫眼疾手快，转手换上电锯的汽油，他已将喷火器发烫的管口对准巨虫。

那一瞬间，他感觉虫子在看自己。这种感觉就像巨虫对着他冷笑，虫子怎会笑？它凭什么觉得契科夫很可笑？它扭头瞥着身后的隧道。

契科夫瞳孔猛然放大，他好像瞬间察觉到什么猛然拔枪。

巨虫怒声嘶鸣。

只听见“嘭”的一声，契科夫脑袋炸裂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甚至没人弄明白发生什么，契科夫就摔倒在血泊中。

不少人还盯着契科夫的无头尸体发怵，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老练如他，一个几经辗转的老兵，一个战场意识超前恐怖的杀人好手竟就这样猝然倒下。

他身边散落一颗7.62X54的弹头。

肉虫拖着肥硕的身躯继续前进，它占据了契科夫的尸体。非但没有吃他，反而将自己的血肉组织吐出来。这些组织像是粉红色的蜗牛，飞快地钻入契科夫的伤口，钻入他血淋淋的脖子。

人们惊恐地后退。

“快！”“别管了！回来！”他们开始封闭大门。

当时第一批人进入克鲁泡特金站就开始建造临时防御工事。方才与残兵混战中毁灭的只是第一道闸门，后面还设有一道应急防御，是由钢板与混泥土浇筑的。众人全部退回这里，等同于放弃克鲁泡特金站1/3的地盘。

大门封闭前一秒，隧道内又传出两声枪响，两位幸存者同样被击穿颅脑，直挺挺地死了。

人群当中有5B，他最后看见契科夫的尸体在颤动，他好像......在动，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学习行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这该死的地铁太过压抑，使他产生幻觉。

娜塔莉也愣愣地看着那里。

5B问她：“你看见了吗？”

娜塔莉有些错愕地点头。她说：“先别管，救他。”

“跟我来。”两人将乔姆搀扶着走进克鲁泡特金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