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恶客(后篇)

“更加‘确切’的答案?”

纪婉姝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是的,此前我已经从各种地方,通过很多人了解到了很多事情,但以这种方式获得的信息是凌乱的。就像是一块拼图,我已经取得了大部分所需的拼块,但要我从头开始拼还是太困难了些,最好能有一张对照图,这样就可以大大加快拼装速度。”

“你认为那张图会在我这里吗?”

“不好说,但您毫无疑问是距离事件中心最近的人之一。”

“可你不是警察吧?”纪婉姝歪了歪头,她梳理了一下侧额的头发,“那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事?”

“我答应了大哥要帮他的忙。”

夜深说道。这当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但夜永咲的拜托此时却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借口。

“你是侦探吗?”纪婉姝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他,“就是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你有事务所吗?有助手吗?你也去过什么风雪山庄之类的地方吗?还是说你只是那种调查外遇的侦探,跟踪别人拍拍照就能赚钱的那种?”

“呃……”

她明秀的双眸中闪动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当一位美女对你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大部分男人的虚荣心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然而可惜得很,夜深并不是一个“正牌”的侦探,面对这个女人的追问,他只能缩着身体回避,讷讷地说道:

“那个……这不是我的本业。”

“哦,就是‘业余侦探’吧?平时有别的工作,但是有事件发生的时候,就会参与到事件中的那种……”纪婉姝点点头,她的神情像是在说“嗯嗯,我懂的我懂的”,“我知道,就像是岛田洁和江神二郎那样的吧?”

夜深汗了一把,他说:“就……就算是那种吧。”

他和纪婉姝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史强一直不安地做着小动作。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搓搓自己的衣角。看得出他也很想参与到对话之中,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夜深当然不会帮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嘿,活该,谁让你刚才不帮我来着?

“那么,侦探先生,你想知道什么?”

纪婉姝端正了坐姿,她坐在单人沙发上,并拢双腿望着这个比自己年龄还要小几岁的“侦探”。

夜深也回望着她,这年轻妇人的端庄与优雅让他心中倍感平静,他自己的母亲年轻时也是这副样子。也许比不上乐正唯,但这一定也是一种“魔力”吧?

只不过……

在客厅温馨的灯光之下,他却似乎看到了纪婉姝的眼角稍微显出了遮掩不住的红肿,像是才刚刚默默流过眼泪。他扭头看向壁挂电视旁的那张黑白照片,自觉心下了然。

他一开始问的几个问题都是和华彩集团相关的,包括他听不太懂的那些生意经与派系关系。纪婉姝对答如流,不知是这些日子跟警察打交道,已经习惯了说出这些话语,还是她本来就很擅长应对这种提问。夜深没能从她的答案中嗅出些许蛛丝马迹,但没关系,反正他本来就意不在此。

“您对曹雪晖感觉如何?”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话语中带上了一点暧昧的味道。

以纪婉姝的玲珑心思,她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她秀眉轻挑,说出的话却仍然中规中矩:“他是我丈夫的旧友。我和他交往不多,不过他也是集团里重要的一员。也许他和我丈夫有些分歧,但我认为他为人谨慎,不会做什么行险之事。”

“为人谨慎”也就是说曹雪晖胆子小,和钟建华的事件应该没什么关联。

当真没关联?还是这位夫人不愿在背后说人坏话,所以才用了这种不偏不倚的说法?

夜深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问道:

“可是最近有些传言,说您和曹雪晖先生走得很近。”

“我不知道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的,不过非要我说的话,他最近确实多次来找我……”

“纠缠吗?”

纪婉姝微微一笑:“没到那份上,他本人是位极守礼的男子,从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只不过,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商场也是如此。他也有他的负担,有的时候……不能完全凭借本心行事。”

也就是说……曹雪晖确实是在为了林家争取利益咯?

夜深只能得出这样的理解。

这个女人的话语有些朦胧不清,但只要稍微带点脑子也能够听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只要不是太苛求,这倒也能算作一种“真诚”。况且自己今天是第一次和纪婉姝见面,总不能要求她就这样和自己交心,把什么话都直直白白地讲出来。

不过夜深这边就没什么顾忌,他刚才既然说了要“单刀直入”,就会尽可能这么去做。

“您认识林家的人吗?”

“谈不上认识,但确实见过面。”纪婉姝淡淡答道,“去年的一次酒会上,曹雪晖曾跟我介绍过一位,据说是林家的‘二公子’,但我和他没怎么交谈过。后来他曾经邀约我,说是要谈生意上的事,但我没有答应,而是交给了我丈夫处理。”

不知是否错觉,夜深似乎从这番话中感到了一丝怨念,于是他小心地问道:

“这位‘林二公子’,是否和近半年来林家对华彩的打击有些关系?”

“可能吧。”纪婉姝说道,“我不太清楚。”

“唔……”夜深转移了话题,“之前警方调查到,您丈夫遇难那天晚上,有一个打扮怪异的神秘人开车进入香郡兰庭。这个人体格健壮,身穿黑衣,戴着兜帽、墨镜和口罩……这些想必您也已经知道了。而我在调查过程中得知,在您的初中时代曾有一个男子符合这样的条件,他的名字叫程峰,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纪婉姝眼中寒芒一闪,她看了史强一眼,史强连忙移开了视线。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夜深心里自然明白,想必那个程峰当初确实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她并不愿意将这种隐秘之事轻易示人,而夜深从哪里调查到这件事的?她又不是傻瓜,当然会联想到史强身上。

这一回夜深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纪小姐?”

纪婉姝吸了一口气,她的脸色淡漠:

“记得,他是橄榄球队的队长,我有一个……朋友,对他很中意。不过我和他没有什么来往。另外,他已经死去许多年了,不可能和这起事件有什么关系,恐怕你是找错人了。要知道,体格健壮的人这世上到处都是,史强他不也符合条件吗?只要穿上你说的那些衣物,任何一个壮汉都可以扮成那样子。我不认为寻找一个许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会对你有什么帮助。”

她果然刮了史强一下,虽然不痛不痒,但史强还是尴尬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裤裆一言不发。

“听说你也认识张裕明?”

“不算认识。初中时可能还有些印象,但现在早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听说他是在调查这起事件的过程中遇难的,是为了我丈夫的事……我感到很难过。”

她也低下头去,像是默哀了几秒。

夜深看向史强。老实说现在该问的问题都差不多了,他有些想问那种比较“隐私”的话题,但却不敢轻易开口。一来估计纪婉姝会拒绝回答,二来……说不定史强会暴怒地撸起袖子狠狠教训他一顿。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他可不想做。

还是换个问题吧……

“我听说,最近您和您的丈夫之间有些……不太愉快?”

纪婉姝抬起头来,她看了夜深一会儿,眼神十分认真,接着扭头望着丈夫的遗像。那照片中的男人静静地俯视着下面,自己的妻子在这么晚的时间和两个男人会面,其中一个是她的初中同学,而且明显对她有意,另外一个则是身份有些可疑的阴沉男子。

如果他在天有灵,只怕是不会很高兴。

纪婉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还是自夜深见到她以来,她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如同失了亲父或爱宠的孩子。

“我不知道这种说法你从哪里听说……”

“你想否认吗?”

“我……”纪婉姝的脸色挣扎,“我……也不是……”

她一改之前略显强势的态度,这时的她有些彷徨无措。这让夜深产生了些许占据上风的快意,却也隐隐有些欺负人的罪恶感。

她闭上眼睛。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爱人。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夫妻之间并不可能每一天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总会有吵闹,会有摩擦。为这种小事而责怪对方并不值得……”

“也就是说……”夜深压低了声音,“您并不记恨他是吗?也不打算埋怨他?即便他……对您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

纪婉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再度开口,这次她的声音坚定无比:

“是的。正如我之前所说,夫妻之间的事情,只有夫妻自己清楚,‘外人’是不可能会明白的。”

史强庞大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听到“外人”这两个字,他的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而夜深则在考虑另一件事——

什么叫“正如我之前所说”?她刚才说过类似的话吗?如果不是跟我们说过,那是跟谁呢?

他的目光再一次瞟过垃圾桶中的那只一次性塑料杯,某种疑惑从心头划过。

这番对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结束的时候,时间已近午夜。虽然机会难得,但再打扰下去也未免实在不识趣,况且夜深该问的问题也差不多问完了。他和史强一起走到门口,向身后的纪婉姝道别。

“哦,你先走。”

正当夜深开门走到门外的时候,史强却突然在背后一把将他推出几步,接着说道:

“我还有点儿事想说,私人的事。”

面对夜深惊愕的目光,他也不多解释,直接将门关上。只剩下夜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这算什么呀?夜深大张着嘴巴眨眨眼睛。大半夜的,你们孤男寡女关在一块儿,到底是想要干啥?

……

史强转过身去,纪婉姝警觉地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史强苦笑一声,只觉得内心滋味难明。

“你放心。”他说道,“我保证,我绝对不是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想和你说说话,说一些事情……”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纪婉姝冷冰冰地拒绝了。

“别这样……”史强面露哀求之色,“你……跟钟建华……”

“我很爱他。”纪婉姝迅速答道,“刚才我就已经说过,我很爱他。”

“可是他已经……”史强的目光闪烁,“你……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我爱他,即便他已经走了,那也一样。况且……”纪婉姝冷笑,“更好的?你指谁?你吗?”

史强虚弱地摇着头,语无伦次:“我……不是……我只是……”

纪婉姝看着他这幅样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别再说了,史强。”她说着,回头望向客厅中丈夫的遗像,“我不想在他面前说这些,这很不敬,很不合适……”

“可是我想知道。”史强哀求道,“我想知道,纪婉姝,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拜托……”

“求求你,告诉我!”

史强英挺的身躯此刻却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分外可怜。

纪婉姝凝视他数秒,叹息一声——

“我很爱你,就像爱他一样……”她说道,“曾经是这样的。”

“曾经……”史强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着。

“是的,曾经。”纪婉姝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不顾自己,为我做了那些事……我很感激你。那件事发生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生活充满了黑暗与绝望。如果不是你一直从程都来信鼓励我,安慰我,说不定我早就选择自我了断了。每一次你过来看望我,我们在河边漫步,我都希望时间能过得更慢一些,更加长久一些。我憧憬着你的存在,希望能够留在你的身边。”

“可是……”

“可是后来我做了那件事。”纪婉姝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你认为我不该做,可我却认为那是绝好的一次机会,你等了许多年的机会,也是只有我能够利用的机会,所以我自作主张。我没有跟你商量,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不同意。从结果上来说,我认为我的判断没有问题……”

史强无助地摇着头:“我不想你那么做……哪怕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我也不想让你去伤害自己……”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纪婉姝拨弄着搭在肩上的柔顺长发,意外地,她露出如少女般天真的笑容,“可那个时候我也太过冲动,不懂事,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史强痛苦地捂住胸口,他靠在墙边,像极了溺水之人挣扎呼吸的姿态。

“知道吗?”纪婉姝依然凝视着他,她的目光如水,“那一次见你,我真希望你能够陪在我身边。我真自私,是不是?我做了那么多你无法接受的事,变成了那副样子,却还想得到你的爱,你的关怀……”

她低下头去。

“可是你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我不知道你是那么想的,我只觉得是我的责任,你付出了那么多,可最终得益的却只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史强蜷缩在墙角,偌大一条汉子居然呜咽出声。

“如果我们能再多些沟通就好了……可惜那时候我们都太傻太笨……”纪婉姝静静地摇着头,“那一天我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我一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像是初中毕业后的那段时间一样。后来我来到沱江边,我记得那是你父亲离开的地方。我想或许我也该跳下去,如此所有的烦恼都可以一了百了了。”

她诉说着。

“可是钟建华他找到我,那时他已经追了我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答应。他看到我走在路边,就追上了我。等到我走到江边时,他把我拦了下来。他请求我接受他,和他约会。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他对我这么说。”

“只是看起来那样而已……”史强争辩道,“如果把他换到我的位置,他也一样会——”

“可是……”纪婉姝打断他的话,“他对我说‘我爱你’。”

“那又怎么样?!”史强突然跳了起来,“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谁都会说!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说!”

“可是你没有说。”纪婉姝淡淡地应着,“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说……我告诉他我都做了些什么,以及被做了些什么,也许我该保密,可我需要倾诉……而他则告诉我,他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他愿意接受我,也希望我能够接受他。”

她说。

“那之后我就陪他来到程都……一直到今天。”

“可是……可是他对你做那些事……”史强还在挣扎着,“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辱骂你,还往你身上泼菜汤……那些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做那些事……”

然而听了这番话,纪婉姝的静默的目光中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悲悯,像是在看着一个无路可逃的可怜人。

史强彻底绝望了。

他忽然想起过去看过的一部日剧,名叫《自恋刑警》。当长濑智也饰演的主角“自恋”送醉酒的胖子同事回家的时候,和同事的妻子——也是他自己曾深爱的前女友在客厅中对视,这时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同事放了个屁。自恋当即说道:“你看,他在你面前放屁诶!我都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放过屁!”

这男人真是可悲,真是渺小。除了这种傻乎乎的诋毁之外,他居然找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挽回自己的爱人。

史强曾一度这么想过。

如今终于轮到他自己,他才明白那一幕有多么真实,真实得可怕。

平时他们满嘴都是大道理,可真的站到了爱人面前,却连像样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他也是那些渺小男人中的一员。

“我不想再说更多了。”纪婉姝的声音有些疲惫,“请你离开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时至今日我仍然对你抱有感情,但那或许也只不过是过去残留的一些碎片而已。你救过我,我也帮了你,希望我们从此互不相欠。我依然深爱着我的丈夫,即便他伤害了我,即便他已经死去。另外……”

她看着史强扶着墙壁站起身体,他摇摇晃晃,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饱经沧桑的老者。

“希望你们尽快抓住那个凶手,希望你们能够让他被判死刑。”

她轻声说道。

史强眼中最后一点零星的光芒也已消失,他点了点头,说不清楚是沉重还是坚定。他转过身去,手搭在门锁上。

“我会的,我向你保证。”他说道,“我不打算让他被判死刑,我要亲手杀了他……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自己。”

他开门离去。像很多年以前的那天一样,再也没有回头。

……

夜深将身体藏在另一栋别墅的阴影之中,他贴在墙壁上,看到史强大步从那幢别墅中离开。

他**着自己的下巴,觉得毛毛糙糙的,看来他又有好几天忘记刮胡子了。

刚才被史强突然赶出门去的时候,他一度觉得十分混乱。但门内却并没有传出什么异样的声音。那也就是说,至少没有发出什么冲突。

虽然觉得史强这么做有些不妥,也有点为那位纪婉姝女士的安全担心,但如果史强是外人,那夜深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说不定史强确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说,他这样贸然打扰可不好。于是夜深在外面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打算如果房子里面传来尖叫,他就不顾什么情面硬闯进去。

还好,直到最后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不过,他们在里面聊了些什么呢?

从史强离开时的脸色来看,显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

然而……

夜深探头瞅着史强沿着空无一人的小路走向香郡兰庭的前门,直到他走过转角,夜深才从黑暗中现出身来。

他们真的只是初中同学吗?真的只有史强所讲述的那么一点交集吗?还是说……

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两人在屋里的谈话内容,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怀疑。

而且,刚才和那位纪婉姝女士的交谈,回想起来也有些令人在意。

夜深记起与自己三舅梅纯业的对话。那些人都说纪婉姝十分“真诚”,但同时还有另外一句——

“真诚本就是她用得最好的手段”。

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将“真诚”作为一种手段呢?

纪婉姝的话语、姿态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些感情,也许全部都是发自真心。但她却明白如何去利用这些真话,如何在合适的时机展露那些神情,以影响他人的判断,引导他人的情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甚至可能……她的每一言、每一语、每一个眼神,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也或许没有,那只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真诚”可以俘虏他人,而那些人即便看出了她的用意,却仍会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

夜深打了个哆嗦。

会不会只是我想多了?世上真有如此可怕的女人吗?

他回头望向那幢别墅,在黑夜之中,仿佛有一只恶魔隐藏其中,静静地舔舐着自己绝不染血的指爪。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连忙紧了紧衣领,沿着史强刚刚走过的道路向着香郡兰庭的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