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附1

蝉附

1

听许大师说,阿穆是第三天头上后半夜鸡叫了两遍,狗叫了三遍之后才醒过来的。阿穆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从嘴里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浓痰。痰水黑得发亮,散发着极度恶心的臭味。

许大师见阿穆醒了过来,兴奋地跟他自己绝处逢生化险为夷似的。他抓着阿穆紧张地询问是否找到了张江福和棺材铺李老板,是否问出了鬼蜮魔盘的下落。

阿穆初醒,意识依然停留在那惊险的一刹那,他已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在地府走了一遭,还是仅仅做了一个噩梦而已。阿穆没有回答许大师,许大师深知他此刻心智少有残缺,必然得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之后才能细问。

同一天的早上,太阳出来之后,阿穆已经坐在六叔家的院子里凉台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对着小虎子的坟包发呆且时不时喃喃自语的六叔,阿穆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在地府中经历的种种。

阿穆清晰地记得,他刚刚找到张爷爷也就是许大师所说的自己的大哥张江福,还没来得及问关于鬼蜮魔盘的事情,他们就已经到了冥河岸边。准备投胎的人一股脑冲进冥河,绝大部分的人都淹死在冥河成为冥河中永世不能投胎孤魂,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能够登上摆渡人的独木舟,登上彼岸。

阿穆算是其中一个聪明的,他为了向摆渡人索要鬼火点燃黄符纸,踩着死人的尸体登上了独木舟,却赫然发现摆渡人竟然是张俊义。张俊义将他带到冥河中心,引来了冥河中无数鬼魂,他们争先想要登上独木船霸占阿穆的躯体,好去奈何桥投胎。阿穆见势不妙,和摆渡人厮打在一起,坠入冥河的刹那,阿穆点燃了黄符纸。

黄符纸燃烧着释放出黄色的光芒漂浮在冥河之上,将深黑色的冥河之水照的通明。

阿穆被摆渡人张俊义拽着沉入了冥河之中,阿穆呛了一口水,他挣扎着想要游到黄光下,却被张俊义在水底拽住了他的手脚。就在阿穆以为自己就要永远死在这里的时候,张江福从水底游了出来,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阿穆忽然觉得张俊义的手松开了,身子一轻,趁机游到了黄光下。

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阳间,看见许大师兴奋地目光注视着自己。

阿穆回忆着张江福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这时候,大门口外面跑过去几个人,慌里慌张的嘴里喊着打妖怪。阿穆起身,看了一眼依然傻愣着对着小虎子的坟包发愣的六叔,走到了大门口,拦住了一个乡亲问怎么回事。

那黝黑男子认得阿穆,他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已经痴傻的六叔,叹了口气说:“刚才,村儿里的医生老李头在地里干活,不知道怎么地就抽风了,抽了一会儿就死了。刚才有人说,看到一个那么大的知了猴儿从他后脑勺飞了出来,”男子夸张的比划了一下,脸上除了惊恐更多的是好奇,“真是邪性了,邪性了!”说完,他又瞅了一眼院子里的六叔,全身哆嗦了一下,赶紧跑开了。

2

阿穆赶到地里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乡亲们,他们中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戳着农具站在一边,麻木地瞅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老李头的老婆子跪在老伴儿尸体前头一个劲儿的哭丧,嗓子都哑了还是不肯停下来。几个农妇也蹲在她身边劝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村长走了过来。村长今年四十来岁,是两年前刚刚调任过来的。他挺着大肚子,已经秃了的脑门子上全都是汗珠儿。村长身边跟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三十来岁的妇人,妇人站在距离人群很远的土路上,打着一把花伞。村长喘着粗气,走到田地里,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缘由,当听到村民说老李头是被知了猴杀死的时候,村长不屑的瞪了那个人一眼,说什么不要散布封建迷信的思想,又劝慰了一下老李头的老伴儿,就带着身边的人离开了。傍晚时分,一辆破旧的警车进村将老李头的尸体拉走了,说要做尸体检验。

老李头死后过去了四天,仍然没有任何音信。第四天头上,过了晌午,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村口。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下了车。轿车离开村子,两个人进了村子。

两个陌生人进村的时候,阿穆正坐在老叔家的院子里烧火做饭,米饭是从邻居家借来的。阿穆一边往灶膛里填柴火一边琢磨着老李头的事儿,如果乡亲们所言属实,那么老李头和棺材铺李老板一样,两个人死的时候,都有一个大蝉在场。可是,李老板被蝉吸干了,而老李头却完好无损。这又怎么解释?

阿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两个陌生人走进了院子。

“请问,这里是穆德成的家吗?”

阿穆正在琢磨事儿,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教授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学生样子的年轻男孩站在了院中。阿穆将柴火扔进灶膛,起身说自己就是,并问他们找他干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们是XX大学昆虫研究所的,我姓韩,这是我的学生王兵。我们已经从警察局那边得知了村子里一位赤脚医生的死亡跟村子里的一种蝉有关系,所以特来收集标本以待更深入的研究!”韩教授说起话来斯斯文文,有条不紊,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吸引力。

阿穆听着心里的警惕去了大半,点了点头说:“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韩教授走到了院子里头,阿穆拿了两个板凳让他们坐下来,墙头外的知了使劲儿叫着,韩教授接着说,“我听说前不久,村子里的张老六家的小孙子也是因为一只蝉死的,被埋在了院子里,后来过了一天,坟包就被人破开了,那个小孩子的尸体不翼而飞。”

阿穆点头,“是有这事儿,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所以六叔因为这事儿也疯掉了。”

韩教授听着阿穆的闪烁之词,笑了笑,“穆先生,我之所以来找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既然我都来了,肯定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张小虎的坟不是被人撬开的,而是自己破开的,里面的尸体,额,确实是可以说是不翼而飞,不,是有翼而飞!”说到这儿,韩教授眼神中闪着异样的神色。

这时,那个叫做王兵的学生拿出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相片递给了阿穆,说:“这是三年前,我们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山村利用红外摄像机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阿穆接过相片,画面很模糊,不过依稀能够看到画面中一个张开翅膀从镜头前掠过的古怪人形动物。阿穆顿时想到了许大师所说的蝉人!

韩教授敏锐地捕捉到了阿穆神色的变化,说道:“这就是蝉人!”

3

老李头死的死三天,许大师来到了阿穆家里,正巧碰上韩教授和王兵。他们俩以收集蝉的标本为理由住在了阿穆家里,每日给阿穆一些住宿费用。正好阿穆回到村子没有任何收入,就让韩教授和王兵住了下来,一方面赚些零用钱,另一方面阿穆也想知道韩教授和王兵所研究的蝉人的东西跟村子里发生的怪事有没有关系。

许大师一进门,看到韩教授正站在墙根底下观察着地上的一个小洞,他的学生王兵蹲在老师身边拿着笔和本记录着什么。两个人时不时轻声讨论,对于许大师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在意,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许大师的身份。

“阿成,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许大师走到正在扫地的阿穆前说。

许大师的话引来墙角韩教授师生回头看了一眼,阿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没事了。许大师问那两个陌生人是谁,阿穆简单解释了一下说明二人身份,然后两个人就进屋去了。

“什么?”许大师对于阿穆的回答显得十分诧异,脸上立即现出了怀疑之色,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方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张江福死的时间太长,还是说他已经投胎去了?”这么说着,许大师忽然低头掐指一算,然后猛的抬头,冷笑一声,“阿成,你不仅见到了张江福,他还跟你说了话,到底说了什么?”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许大师面上戾气陡生,就连阿穆都吓了一跳。

阿穆不知道许大师是真的有能掐会算的本事还是仅仅想诈自己,他自己拿定主意,不能松嘴。“我真的没有见过他,你爱信不信!不过我确实见过张俊义,他是摆渡人,想要把我推到冥河里喂鬼,幸亏我及时点燃了黄符纸!”

许大师盯了阿穆几分钟,虽然还有点怀疑,不过并没有继续追问。这时候,韩教授敲了敲门喊了一声:“穆先生,我们俩去村子里转转,中午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