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知心长情

涂候猗救了我,却命十一境方主合力将我困于此,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用心”,还真是让我糊涂了。

既然受了伤,不能强行破塔出去,只好见招拆招,随即应变。好在他们只是将我困住,并未做多余之举。

我趴在石壁上,听了听外面,寂静得很。察觉不到其他妖界方主的妖泽,只有几个执勤的小妖,来来回回守住出口,这倒怪了。莫非,刚刚大喊的一句,是喊给别人听的?

我摸着塔身石壁,冰凉厚重,手笔不小,叹息到,“囚得了一时,囚不了一世,浪费。”

正想着,就听见下面传来嘤嘤的哭声,我以为这塔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难道,还有别人?仔细听了听,哭声在偌大的塔里清晰可闻,我整了整衣衫,下了楼,寻声而去,就见两层下面,角落里窝着一撮白毛,一动一动地在哭,“谁在那里?”

仔细一瞧,也不是别人,是昨夜的那只花兔子,也是酒醒了,却莫名其妙地随着我一起被困在了里面,我走了过去,蹲在它面前,“哭什么?莫不是你丢了个心上人,在这里委屈呢?”

我拽了它的小蹄子,将它从角落里拉了出来,它坐着,肉墩墩地,见了我,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我只好双手捧了它,端道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兔子哭劲儿没过,仍一声一声啜泣,“昨夜听说妖皇要摆花酒……我就借机上了欢喜楼……哪里知道……这花酒是为了你而摆的……我醉了……。没逃出去……憋在里面了……。你……。是魔神转世……也不怪十一方方主花这么大力气困住你……我昨日贪杯,今日误了事,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我认了……嗝——”

我扇了扇它吐出的酒气,又将它放了下来,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严丝合缝,“魔神转世?你倒是听得明白。也罢,我不会伤害你,只是,你可知道,妖皇为什么要禁我?”

花兔子一听,也动了动耳朵,蹦了几步过来,“你若是魔神转世,当然要禁你!”

“为何?我又没伤你妖族一分一毫?”

花兔子一乐,盘腿坐下,“那我妖族可伤你一分一豪?”

“伤到未伤,反倒对我有恩,只是,我刚来,就将我困住,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花兔子一听,围着我绕了一圈,若有所思,“你若真是魔神转世,妖皇将你囚禁于此,你不生气,也不反抗,你和妖皇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我盯着兔子,“此话怎讲?”

“我真怀疑,你这转世的身份,是不是假的?”

“我不否认。”

“奇怪了,魔神多厉害啊,四个月前,可是将假乐山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啊,又召唤了魔界的百万军团,今日竟然被妖界一个区区的往生塔镇住了。这是不合常理的。这会让人们猜测,这个所谓的‘镇住’是真的‘镇住’还是‘另有隐情’!”

“哦,这说法有趣,若是给你看,你怎么想?”我向花兔子套话。

“那日假乐山一战,龙族虽是胜了,但是魔族也未输,关键是后来,有人重启了禁魔之门,将半数魔灵又送了回去。这一来一送,非是魔神本人也做不到。可是,魔神却销声匿迹了,人们都猜测,这是魔神诈死的策略,如今人间魔灵肆虐,正是魔神还未收手的证明。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若非,你是故意被困于此,以逃避龙族和仙族的追杀,就是你根本已经和我妖族联手,再加上昨夜……”花兔子,突然羞涩起来,吞吞吐吐。

“昨夜,昨夜怎么?”

“你不记得了?”

“我醉了。”

“醉了?就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昨夜红莲花开,缱绻缠绵。”

“哦?都被你们瞧见了?”

“妖皇的事,那许我们窥视?只是昨夜的欢喜夜宴,妖界全界知晓。你与妖皇共饮,知心长情。”

“什么知心长情?”

“我昨夜执意要抢妖皇的酒,是想追随妖皇之心,而妖皇那时手中的酒,就是知心;而昨夜方几之上的一盏碧玉‘不空杯’里,怎么喝也喝不尽的那个,就是长情。知心长情,与月明证!”

“酒而已。”

花兔子偷笑,见我低头,又拽了拽我的衣角。偷偷瞄了我一眼,又说道,“你不但饮得痛快,连知心的酒壶都碎在了地上,今早,不知被多少人都看见了。”

“一地的碎片,看见了又如何?”

“你太小看知心长情酒的意思了。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喝的酒。恐怕如今,整个十二莲花境都知道,你对妖皇有心了!”

“一杯酒而已。”

花兔子讪笑,“你等着,如果今日,妖皇退了婚,那么你这妖后的身份,估计就坐实了!”

“什么退婚?和谁结婚?”

“你看,你看,还说不在意,这都急了。不过,你大可放心,妖皇今日赴妖鬼大典,无非是为了守月珠和呦呦殿下。只是,今日之后,妖界和幽冥鬼城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这花兔子虽是丁点大,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不似一般妖精。既然,涂候猗有意留它在此,想来也是别有用心。如今,又说了这一番话,显然不把我当外人。它这般态度,想来对我也毫不忌惮,倒是让我诧异了。

“你在想什么?也不说话?能不能让我猜上一猜?”

我不语,且听它下文。

“我不怕你,是因为,我昨夜喝了妖皇的知心酒,知心酒知心。我总有个感觉,你不会伤害妖皇,自然也不会伤害我们。”

“是我少见多怪了,想你们妖界宝贝多,怪事多,许是那知心酒就和炼妖刺一样,有个心有灵犀的功效。只是,我倒是没你这独到的感触,想我昨日喝得也不少,今日醒来,更多的是头昏脑涨罢了。”

花兔子扶手偷笑,“必是你昨夜折腾累了,酒都醒了!”

我不以为然,被花兔子一说,方觉得事有蹊跷,却一时说不上来哪里蹊跷。

花兔子见我再次沉思,又出一言,“我见你面善,再加上小山此举太过明显,不免让我想起几年前妖界的一件大事。”花兔子盯着我,一双眼睛红圆红圆的,“所谓的魔神转世,或许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说法,都说那日龙王挟持君祁山的小仙童去了假乐山,而魔神现世之后,再也没了小仙童的消息。若我再大胆揣测,你,或许就是八年前来我妖界一游的君祁小仙,是不是能证明,妖皇这么对你,也是你们前世今生,早就注定?”

我不经意地抬了右手,又被左手按住,这一切被花兔子看在眼里,我是起了杀心,花兔子再次诡辩,“我既然能上欢喜塔最高层,又能喝得妖皇一口知心酒,自然不是个三流小妖,刚才你也说了,不会杀我。再说,这些事,用不了多久,天下皆知,你再怎么掩饰,也敌不过人们对真相的探知欲。何况,八年前,小仙童坠湖,沸沸扬扬,真相早就被挖了出来,浮棂妖的事,若只发生在小山身上,说是误会,还情有可原,但是前代妖王,金蛇妖皇,连琮岭大人的事,都是佐证,没有人不会相信,你是浮棂妖替妖皇选择的爱人。”

“白鹿储君为你们妖界做了那么事,你们却一门心思扑在这些早就魂飞魄散的旧事里,真是让人心寒。”

花兔子叹了一口气,“世间的事总难十全十美,也许前代妖王早知道这些,才一心想要毁掉当初金蛇妖皇与浮棂妖的誓言,不过世事多变,谁又能保证,以后是什么样子。只是,此番,鬼王为了成全鬼姬和小山,做足了准备,他非但抢走了守月珠,还封锁了白鹿储君的消息,若非我知道妖皇的心思,是想你呆在这里,我还真希望你能闯出去,在幽冥鬼城里闹上一闹呢!”

“你是说,要和候猗成亲的,不是鬼王,是鬼姬?”

“也不知道这鬼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是鬼城的公主殿下,本身就少有人知道,我在妖界活了几万年了,听都没听过。”

听了花兔子的话,我也在思忖:八年来,呦呦为妖界所做的事,鬼王不可能不知道。鬼王抢了守月珠不说,还囚禁了呦呦,这两件事对涂候猗来说,明的暗的都是逆鳞,鬼王这是往钉子上撞呢,显然不合情理,除非,它有十足的把握,这个被雪藏的公主能逼涂候猗就范。可是细细想来,妖界一向是在莲花圣境里轮回,与鬼族少有沾染,前世轮回之事,八竿子打不着。除非,除非……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曾经的封疆战神,将鬼族逼进幽冥之地,永世不见阳光。若说谁能和鬼族扯上点儿关系,非阿缜莫属了。鬼王很可能知道了阿缜的秘密,甚至比我还要清楚,只此一点,没有其他解释了。

花兔子抚上我的眉头,“怎么如此纠结?莫非,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我拽住了花兔子的前爪,“妖皇待我之心,我已明了。只是,鬼王心机之深,非你我能揣测清楚。它既然敢拿呦呦殿下来要挟,即是撇清了神兽界的力量,如此敌我分明,还想要逼妖皇就范,必然是有十成把握。我们既然能想到此处,就不该坐以待毙!”我话说了一半,毕竟不能将阿缜附身涂候猗的情况挑明,若鬼王真是针对阿缜而来,那么很有可能,会借机恢复小山的力量,如果小山苏醒,阿缜则有危险。

“可妖皇明明是希望我们不要插手,等他大杀鬼域,救回呦呦殿下,抢回守月珠,我们……”

“不,我们不是插手,我们是从旁协助。”花兔子瞪大眼睛,听我说道,“我不会离开,你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

“我?怎么助?”

“既然,鬼王拿呦呦殿下和守月珠要挟小山,我们就该找到呦呦殿下和守月珠,重要的是呦呦殿下,打破这层阻碍!”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总觉得,凭我的力量,也帮不上什么忙!”花兔子不上钩,我只好继续游说,“你的力量,不可小觑,你的分析和你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也理解了小山囚我在此的意图,你可以做我们信差,他既然不希望我涉嫌,也不我希望我趟这趟浑水,我便安心在这里等着,你只需告诉他,他的心意我明白,即可。”

花兔子乐了,“哦——原来你是担心小山担心你。好,好,既然这样,我跑一趟也无妨,”我故作娇羞,被花兔子看在眼里,“我若不去,你也不放心,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魔神大人将我送出去,我好早去早回!”

“有劳了!”

“客气客气,既然,大家是一家人,以后,就叫我蔫蔫好了。”

“好,蔫蔫。希望,妖皇大人此次凯旋而归!”

花兔子蔫蔫被一道怪力像仍皮球一样从往生塔尖上冲了出去,化做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它呼喊着,“呦——吼——”消失成了一颗明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