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棂凰盗洞

同一天，我留在往生塔外的一片紫晶魔灵终于到达了彭乡城，它唤醒了沉睡的阿难无染，阿难趁着夜色离开了彭乡，飞奔而来，掌灯时分，终于敲动了往生塔的塔身。

“你来了。”

“镜衣？可还好？”这一声细微之声，也敲开了我心中一丝温暖。

我拂上石壁，触手冰凉，这一道阻碍倒是隐藏了我的愧疚，“我很好，阿难，你的伤，可好些了？”虽未见到那条断臂，但一想就觉得惋惜。

“无碍。我也没有料到他们和金虎师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我虽有丹盈正珠证明身份，但是那日林中偶遇，总是引得他们猜疑，只好自断杀戮之臂，绝掉一切武力根源，才能让他们相信我。这也是将计就计，那一丝血腥气味终于能引你入城，也不算坏了我们的计划。”

“没了手臂，总是不那么方便，翀离剑的师父不虚仙精通医术，若有机会，可请他帮忙。”

“我记下了。还有，安安已经被我安顿在彭乡西郊的花田村，她的家人都以为她死亡，没有后顾之忧了。她的御魔功夫很长进，总是说我教的不好，吵着闹着要见你。”

“你先替我照顾她，再过一段时间，就放她出去驾驭魔灵吧，记得要掩藏好，不可让别族发现了。”

“知道了。”遥遥的有喜乐传来，吸引了阿难的注意，“我听说，今日妖鬼大典，必然十分喜庆，连这里都听到了。”

“是啊，我也听到了。我今夜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

“阿难已猜到三分。这往生塔外守卫不多，以镜衣之力，破塔出来，不是难事，可却甘愿屈居于此，必然有什么事，是不便亲自前往的。”

“呵。有那么点儿。我要你今夜以灰鹊鸴斯的身份参加妖鬼大典。”

“镜衣既然以鸴斯的身份将我重塑，必然是为了今日之用。只是，灰鹊鸴斯本来就常居在幽冥鬼域，我若冒然前往，必然会引起猜疑。”

“这你大可放心，鸴斯处事向来低调，这么多年，他这个医术超群半妖半鬼竟然没有再六界任何一个地方出了名，不是他计划好的，就是他藏得太深了。妖皇和鬼王必定都认识他，但是与他交好到何程度，倒是我最好奇的事。所以，你今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这个身份替我探听这一层关系。”

“镜衣是说，鸴斯暗中与妖皇，鬼王，都有牵扯？”

“或许，不单单是他们两个，或许，还有北海的龙王。”

“阿难明白了！”

“鸴斯是个有心计的人，今日大典，他也必定参与，若你们因此碰面，再好不过，这也是你要做的第二件事，若他问你身份，你大可向他表明，而且，你还要对他说，我答应他的要求，前提是，他要救我出这往生塔。”

“让他来救？”

“若与我为谋，必然要立场明确，做妖，做鬼，还是做魔，就看他如何表示了。”

“他会答应吗？”

“那要看她对十灵少女有多倾心。”

喜乐声传来一阵小高潮，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阿难说道，“似乎要开始了。”

“倒是热闹。很好。还有一件事，你要尽力而为。”

“镜衣请说。”

“我适才听闻，今夜说是妖鬼大典，其实是鬼王布了局，要妖皇迎娶鬼族公主——鬼姬，这个鬼姬的身份大有来头，但我却猜不出一二。这亲是鬼王逼得，妖皇虽不领情，但也未必就不会答应。我们要给妖皇做个顺水人情，你且将那公主偷出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鬼族大乱，倒了合了我心。”

“镜衣是要我去抢亲？”

“你不抢，保不准别人不会抢，何况我们是暗抢，你大可一试，”我缓了一缓，补充了一句，“若不成功，也无妨。”

“我会尽力一试，只怕又要仰仗鸴斯这个身份了。”

“事成之后，我会去花田村找你们，切要保重！”

“镜衣放心，阿难定当了你心愿！”

远处传来警哨声，有人大喊，“谁在那里！”

阿难一拳敲在门上，“倥——”的一声，留下一句，“愿早日相见！”就闪身离开。外面再次安静下来，我回到塔中独坐，四下安宁，倒是显得鬼城的喜乐格外清晰。

若阿难能将这个局搅乱，我倒是很开心，看看阿缜对这位鬼族公主作何态度。我对阿缜的前生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上天下地的那个封疆战神，在麟趾天镜里的那曲《朝暮叹》，显然唱的不是我，也不是铎镜衣，或许，这个公主会给我讲个古老的故事。

想了一通，微有疲倦，浑浑噩噩正欲睡去，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在挖洞。循声提鞋下了楼，果然声音越发真切，它挖的吃力，想必那土层是极厚的，没有一时半会也不能挖通，我便安心坐着，看着夜半盗洞的家伙搞什么名堂。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它顶开了最后一块地砖，探出了脑袋，我盯着那个蒜头脑袋，脱口而出：

“棂凰！”

“籽言！”

“怎么是你？”

“果然是你！”

我将它拉了上来，掸了掸它身上的尘土，“你是怎么进来的？”

棂凰看了看身后，“这塔身虽说坚固，可妖术禁锢，显然没考虑地下因素，我早有经验，硬闯容易被人发现，挖一挖倒是神不知鬼不觉。”说着，棂凰泪眼汪汪地望着我，“籽小言，你没有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我都忘了，你本来就是个妖，咯咯。”我亲昵地贴了贴她的脑袋，又将她抱在怀里，挤了挤，此刻再遇到她，真是贴心贴肉的欢喜，棂凰只在我怀里咯咯咯咯咯咯地傻笑，“我不出去了，我要在这里看着你，陪着你，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我再也不想和籽小言分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魂堕呢？”

棂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还不忘拉着我两只手。怔怔地说，“魂堕还被龙王困在北海的锁龙渊里，魂堕受了伤，我们得去救他，我们要将锁龙渊搅烂，报仇！”棂凰使了使劲儿，我感受到它的心痛，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君祁山遭劫，你被应龙带走了，我和魂堕跌下了山，被青龙锁住带去了北海，我和魂堕都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以为你死掉了，心灰意冷，后又得知君祁变故，五雷轰顶一般，只想杀出去，为你们报仇！可是那锁龙渊里，困了几十条怨龙，都是九万年里，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脱了肉身，化成厉鬼的蛟龙，他们对我二人身上的仙气啃食不放，缠斗之下，我和魂堕都受了伤，幸好得一小龙所救，才能避开灾祸，但也是一直被困着，出不来。几天前，龙王将魂堕带走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魂堕不让我硬拼，它离开时，告诉我它感受到了季山无极的气息，让我来找你求救。我寻着季山无极的气息来到了彭乡城，果然看到了季山七剑，可是却唯独不见你的影子，我很焦急，四处打探，终于得知，妖皇曾经来过，便来妖界查探，果然见到十二境里有蹊跷。”

“那你怎么没有和川琉戏他们在一起？你又怎么知道，我被关在了这里？”

棂凰抹了抹眼泪，我也替她抹了抹眼泪，“魂堕说，籽言已经不是季山无极剑了，它说你的剑气已经混在川琉身上，我去彭成查看，果然见到川琉身上有两道季山无极真气。八年前，我与你一同从浅缘湖里出来，就知道你并非常人，你拿着魔神的铃铛，自然与他有联系，我听到你和那个阿难的对话，他叫你镜衣，我本是不信，这才执意要进来看看，果然……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籽言了…。。”

“师父死了，我就将季山无极与紫晶魔灵的制约打破，那天，我召唤了修罗恶灵，它们向我俯首，管我叫魔，仙魔不两立，我和他们回不去了。”

棂凰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我不忍直视，撇向一边。

“籽言召唤魔灵，毁了假了山谷，可曾后悔？”

“人界众生因我蒙难，但地狱魔灵却因为我得到通往魔界幻海的机会。我既为魔君，就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至于人界如何，六界如何，我只能说，六道不同，人各有志吧。”

“籽言要抛开君祁，抛开季山七剑？”棂凰浮起了身体，语气焦灼。

“仙为救赎，魔为杀戮，就算我不出手，也不能保证再遇到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你肯定没有告诉川琉、告诉叵浅，你的身份，他们不是不讲情义的人，他们不会弃你不管的！”棂凰有意劝我，她的翅膀噗噗地扇动着，我知道她的心意，但是却无能为力，为了安抚她，我将她托在手掌上，她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是自由地，你从来都是自由的。不要再替我担心了，等我出去了，我会想办法救出魂堕。若你们都渴望自由，就离开这个乱世，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

“那籽言的自由呢？”

“我的自由，或许就是开启幻海的大门，带着飘散在世间的魔灵，回到可以安息的地方。”

棂凰打量了打量四周，心不甘情不愿，“可你还被困在这里。”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了。我们好久不见了，我一个人寂寞，你就多陪陪我吧。”

说着，我们又回到了塔顶，月上梢头，月光投射下来，照亮我的凝裳，棂凰扑簌簌地跟了上来，伏在我身侧，它张着眼睛，若有所思。

我望着天顶上的一束亮光，想着这个时候，阿难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