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慕容氏是三尺门的四大御剑世家之一。三尺门四大御剑世家即：西门、慕容、公冶和夏侯四家。四家人中的任一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这个慕容试剑更是慕容家的剑术前辈、御剑高手，在武林中有极大的威名和声望。众人心道：“为了追寻那大魔头，也只有像慕容试剑这样的高手出马才行。”

那酒楼伙计却满脸无奈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我家掌柜的的确不在，小的当真不敢撒谎。”

慕容试剑微一皱眉道：“马掌柜的不在？那也无妨，这九位掌门人的首级呢？”

那酒楼伙计道：“小的不知。”

这时那姓聂的年轻人放亮嗓门喝道：“大河帮的人，到酒楼后堂、二楼、三楼，给我去搜！”

说着，他身后几个服色相同的人，齐声唱个大喏，便望酒楼的后堂和楼上跑去。同来的其余门派中的一些人也都跟了上去。

一个高壮的年轻人道：“青木派弟子守住门口，别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跑了！”说完，只见十几名手提长剑的人便奔到门口，站成一排，将门口堵住。

酒楼里原先的众人见了，都不免脸上变色，有的沉不住气便喝道：“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关我们什么事？”

过了一会，那些搜查的人跑了回来，躬身禀告道：“启禀少帮主和各位大侠，没有见到……没有见到老帮主和各位掌门人的首级，也没见着那马掌柜的。”

那姓聂的青年听了大吃一惊，脸色煞白，急道：“什么？！”他手一挥，“啪”地一声，便拍碎了一张桌子。

慕容试剑却道：“仔细查看了吗？”

那些人又回去重新查看搜寻了一番，过了半天才又回来禀告，依旧没有找到九位掌门的首级。

这十一派人马全都勃然变色。青木派的少掌门咬牙切齿地说道：“马……马如芥，他搞什么鬼？！”又回头冲冲人喝道：“抄家伙！给我把门口守住了。本少爷等他回来！”

那聂姓青年也附和道：“不错，找不到我爹的首级和那马掌柜的，我们就在这等着。这里的人，谁也不许走！”

酒楼大堂内的众人立时喧哗开来。有的叫道：“这什么意思？”有的叫道：“关我等何事？”有的则干脆骂脏，更道：“你名门正派的人好横！凭什么不让老子走？”

一片纷纷扰扰的叫嚷喝骂声中，只听一名老者朗声道：“诸位，务请稍安勿躁。我等非敢强留诸位，只是想留下大伙，咱们一同参详参详。我等有许多疑问，还要向在座诸位请教。”众人见他说话亲和客气，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便都安静了下来，有的则拱手问道：“老先生说得有理，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那仙风道骨的老者身形奇瘦，须发皆白，脸上却极少皱纹，穿一身半新半旧的赤布长衫。他拱手道：“老夫丛不输，是修真教下。老夫俗家练武练气，并未入道教。”众人听了心中肃然起敬，暗想：“原来这老仙翁是修真教的！”

修真教是道家修行的一个支派，自明朝初年方盛行于江湖。天启年时，因武当派受东林党牵连而受官府打击，由此修真教已成当今道家第一江湖门派。近年来，修真教更和三尺门并驾齐驱，领袖武林，自结成“侠义盟”后，一直共同维持着武林秩序，主持武林公道。

明朝盛行道教文化，想是明朝贪腐严重，社会动荡，百姓饥馑，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多渴望籍入道修仙作精神寄托而逃避现实。当时社会上更有许多神魔小说孕育而生，自是一些悒郁不得志的文人也对神魔仙怪大肆渲染，一面鼓吹悟道修仙，一面藉此讽喻社会现实。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武林一派的修真教才愈发壮大，门人子弟日渐增多。

而修真教下的武功高强者实是不计其数。不必说“修真五子”那等耄耋名宿、仙翁似的人物。像“中原十侠”之首的汉中大侠轩辕全真，就曾是修真教中的一名俗家弟子。可以说当世江湖，以剑术闻名者，当属三尺门。而以玄门内功称雄者，则非修真教莫属。修真教的“先天乾坤功”更被誉为江湖七绝技之一。

不过这丛不输的名头，众人倒都没听过。想是他侠踪少见，是以众人不知。此人名作“不输”，料来武功应当十分厉害。

这时众人中站起一人来，笑道：“不输老弟，别来无恙。还识得贫道否？”却是清茗道长。

那丛不输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忽然认出，眼中发亮，大笑道：“哈哈！你这老道原来也在此处？当真好久不见。我道你这老道已经归西了呢。嘻嘻，看你身子倒还轻健得很哪。”听说话十分亲热，似是他二人极有交情。

清茗道长一捋长须，仰着头说道：“贫道归隐江湖许久，是以不输老弟你不闻贫道的音讯。嘿嘿，贫道退隐江湖后，不想这世上的欺世盗名、狂妄自大之辈竟如此之多！”丛不输笑道：“怎么？你不露两手，教训教训这些无识后辈？”清茗道长嘿嘿一笑，轻轻一掸道袍，道：“由得他们吧。”

慕容试剑忽站前一步，向酒楼内众人一拱手说道：“各位，我等想向在座的诸位江湖同仁请教，适才是否有一位满面虬须、长相凶恶之人，来过此处？”

众人听了，都不禁怔了怔，像是十分犹豫。慕容试剑提到的那人，自然便是那来而又去的笑饮血了。“极恶探花”笑饮血的突然出现，曾令酒楼内众人都吓破了胆，一时人人自危。此刻听慕容试剑提起那恶魔，众人无不心生惕惧。

但很快这伙人哗然开来，然后七嘴八舌地纷纷答道：“来过，确有一位。”，“那人自称笑饮血，也不知是真是假？”，“慕容大侠不知，那人好生凶恶！”，“这贼子恁地张狂，难道他真是笑饮血吗？我只道他是个招摇撞骗之徒。”，“嘿，当时要知道他果真就是笑饮血，咱兄弟说什么也不能就放他走了！”，“不错！就算不能为武林除害，咱们也好歹要为慕容大侠和修真教的英雄们留住了那人。”，“算他走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或惊奇，或愤懑，或叹惋，或慷慨，或激越，只在一片呶呶不休的喧嚣叫骂间，他们总算把刚才所见的一幕幕，啰哩啰嗦地叙述了给那十一派的人听。

慕容试剑皱着眉头听他们说完，心中沉吟道：“一年？这魔头立誓一年内不再杀江湖之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武林四大盗贼’又是什么来头？从没听说过苏幕遮这号人物……”

他身旁一个年轻人咬牙切齿地道：“此等无耻恶人的言语，如何信得？”此人是赤阳宫的首席大弟子，他师尊被笑饮血割掉了首级。

慕容试剑一摆手，道：“我等相烦各位，劳驾在此与我等一同参详斟酌此事。此事事关武林安危，希望各位可以与武林前途同舟共济，大家一齐匡扶正道。”

众人既听慕容试剑如此说，虽然各自都心中不愿，但也实在不好出口拒绝，脸色异常尴尬。却见一人从座位上站起，冷然地说道：“在下江湖闲客，无意参与此事。就此别过！”说着便要往门外走。

那姓聂的青年则“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单刀，随即他身后从人也都抄出家伙，就听“刷刷刷”一阵刀出鞘的声音。却听那聂姓青年口气冰冷地说道：“我早说过了，没见到那马掌柜的，这里的人，谁也别想走！”

那起身要走的人回头怒道：“你……你！”手指着那大河帮少帮主，气的脸色煞白。忽然，慕容试剑身旁有一名中年人越前一步，冲那人说道：“阁下是江南一带漕帮中的人物。你漕帮杀人放火，横行乡里。嘿嘿，你们漕帮的人虽然都不入流，但名字也都在我‘侠义盟’里的‘恶人榜’上。却是在‘恶人榜’的‘又又副册’。阁下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吧。”

原来“武林史官”司马春秋制作一部《江湖恶人榜》，供“侠义盟”裁定。此榜共有四册，“正册”记载十二人，“副册”记载六十四人，“又副册”记载一百零八人，“又又副册”则不定人数，只要是为非作歹者，皆可入“又又副册”。那笑饮血即是“恶人榜”正册上的第三号人物，是以人称“极恶探花”。

那人惊怒道：“你们……你们！”他话没说完，却见那中年人出手一弹，只见一颗细小石粒飞了出去，落在那人身上。那人立时跌倒，摔得十分狼狈。

却听那出手的中年人道：“现在事情还没个眉目，我等不会要人性命。所以请你还是老实地呆着吧。”

见此一幕，那好管闲事的年世彪却从椅子上站起，并伸手重重地一拍身前桌子，大声怒叱：“在下年世彪，一生光明磊落，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虽不敢自居侠客，但是绝无伤天害理之行。料想‘恶人榜’上，当不致有在下的姓名。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你们能拦我吗？”说完了，他便走了出来，径向门口而去。

适才出手的中年人却嘿嘿地一笑，并不说话。那大河帮的聂姓青年则冷冷地道：“本少爷的话，不再重复。马掌柜的没现身，那么现在这里，就只有活人能进，死人能出！”

年世彪听了大怒，回身冲他骂道：“你他奶奶的好横！”他脏话才骂完，就见他整个人忽然倒摔了出去。而其一条手臂已经离开他的身体，飞向了空中。地上则是鲜血一滩。

聂姓青年撅起嘴角，道：“你再啰嗦，把你另外三肢全都割下。哼！谁再啰嗦，就和此人一样。”他居然手起一刀，割掉了那年世彪的胳膊。

旁观众人都是又惊又怒，却谁也不敢再言声。眼见这十一派人是人多势众，更有高手在列，纵然和他们拼命，也无济于事，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一片鸦雀无声中，忽见那落拓书生江湖生站了出来，一把将那倒在血泊中的年世彪扶起，回头叫道：“哪位朋友有止血疗伤的金疮药？相烦一借。”他这问话，自然没有一个人会去搭理。

江湖生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理。

忽然从不远处丢来了一个瓷瓶。江湖生连忙接住，抬头去看，却是那林瑞雪丢过来给他的。林瑞雪也不说话，更不去看那书生。她脸上依旧是一副冷漠傲然的神色。

江湖生接住了瓷瓶，说道：“多谢！”

这时清茗道长把眼睛一张，对十一派众人道：“诸位江湖侠客，你们可知这妖女是谁吗？”说着，手往林瑞雪方向一指。

丛不输搭腔道：“我等不知，还请见告。”

清茗道长咳嗽了一声，摆出一副庄重严肃的表情，语气严峻地说道：“这妖女姓林，是黑道大帮朱雀门‘极恶无道’林教主的独生女儿。”

众人听罢，无不震惊。

那清茗道长自是从刚才自己偷袭林瑞雪时，被她发出的独门暗器【飞花暗器】中辨识了出她的身份。

慕容试剑不由望向林瑞雪，细细地打量几眼，然后拱了拱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原来是林掌门的千金。”

林瑞雪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朱雀门是武林第一黑帮，从事各类违法经营，如贩私盐、开铁矿、铸铜钱、走私瓷器白银、走私武器等等。朱雀门不止被官府打击，更被武林名门正派所不容。教主林仪凤因此名居“恶人榜”第二位，人称其“极恶无道”。十几年来，他率领朱雀门，独抗“中原十侠”和“侠义盟”的武林八十一派，实是一名雷霆万钧、略不世出的武林枭雄。近几年，又联合了河北玄武山庄、川陕白虎寨和胶东青龙帮，缔成“四圣盟”。由此黑道气焰愈发嚣张！

只见慕容试剑身旁那中年人厉声道：“你这一对妖邪父女，也在我侠义盟的恶人榜上！你爹爹正是正册中排名第二的人物！嘿嘿，今日不想你这妖女却在此处。”这人名叫胜侠剑，也是三尺门的高手，虽非四大家族中人，但一向以慕容氏为马首是瞻。十年前他的三个兄弟，都死在了朱雀门的手上，是以他对朱雀门十分仇恨。今日，见了朱雀门林掌门的独生女在此，恨不得就上前将她碎尸万段。

丛不输却问清茗道长道：“你这老道，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如何识得这美貌姑娘？”清茗道长正色道：“不输老弟，不要开玩笑。贫道识得他，是因为刚才在她身边，那担架上竟藏着一人。而那人居然是京城大内侍卫。听说，他知道一个江湖机密，便是《天机踪迹》。最近贫道听闻，这大内侍卫被朱雀门的姓林的妖女扣下。是以贫道才认出她来。”

丛不输更不禁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瑞雪，慢慢地说道：“原来如此。姑娘，上个月敝派有三名弟子在长沙遇害，听说是贵派所为。不知姑娘可知此事吗？”

林瑞雪看也不看他一眼，更不回答。

丛不输见她无理，也不着恼。他身后一名中年道士却出声喝道：“妖女，敝派丛爷问你话呢！”

林瑞雪依旧不理。

胜侠剑却脸露狰狞，喝道：“姑娘不回话？不要紧。反正你逃不出此间。在下听闻姑娘曾听得一个秘密，便是关于‘天机踪迹’的下落。我等江湖侠义正道虽对此无贪图之意，不过还是想请姑娘你如实禀来。”

林瑞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若不说，你待怎样？”

胜侠剑将剑从剑鞘中一抽一还，冷笑道：“哼哼，说不得，只好让在下在众英雄面前献个丑了。”

林瑞雪却道：“阁下活在世上，就是献丑。倒也不必特意再到本姑娘面前献了。”

听了她的讥刺，那胜侠剑立即脸色大变，脸上顿时涂了一层青霜，说着便要发难。

就在这时，那江湖生却走了过来，站在他二人之间，又向十一派人马一拱手，说道：“各位朋友们，你们好，你们好。哦，大家好！太湖真是个好地方啊！值得到此一游！”

胜侠剑看了他一眼，皱眉道：“阁下是？”

江湖生长揖道：“哦，不敢不敢。啊？哦，你问我姓名？呵呵，岂敢岂敢。各位朋友真挚的问我，我自当一一如实相告，我敢指天立誓，此言绝无半句虚假，红口白牙的，我说的都是实情啊。曾子曰‘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问我姓名？好说好说。这个……贱名不足挂齿。”

胜侠剑听了他一通啰嗦，只气的脸色煞白，但不知他来路，故不愿造次，却也忍不住叱道：“我问你叫什么！”

江湖生答道：“啊？哦。在下姓‘江’，讳上‘湖’下‘生’。‘江’者，大江之江也。苏东坡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而，江者，非指‘黄河’也。‘黄河’者，李太白云，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在下姓‘江’，‘江’非‘黄河’也。‘湖’者，内陆之水也，与海不通，是之为湖。温庭筠云，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此等佳境，正是我辈中人所希求。‘生’者，生生不息，天生万物也。诗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所以在下名叫江湖生。”

他摇头晃脑地，更用手指在自己的手掌中比划着，将一番没头没脑、驴唇不对马嘴的废话娓娓道来。又道：“在下考取科举，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战又屡败。荡尽家当后，不得已只好流落江湖，四处卖字为生。同时，游览各地山水佳色。今日来到宝地，见到太湖水上的风光秀丽，当真是令在下心潮澎湃、兴高采烈。江南一游，果真是不虚此行，大慰平生。”他又把先前的那一番自我介绍，又重说了一遍。

胜侠剑不耐烦的听他说完。因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不好发作，遂拱了拱手，随口道了句“久仰，久仰。”

江湖生道：“刚才那位年姓兄台话语间略有唐突，以致冒犯了诸位。但在下以为，也不至于便砍下人家的一条臂膀。一个人没了胳膊，当真是麻烦至极。以后不论是种地樵木，还是行商贩货，都是十分地不便。而一个人没了臂膀，则更加不能再考取功名。这仕途生涯，势必便与这位年兄一生一世都绝缘了。诸位可曾代他考虑过吗？我们更不妨进一步再来为他设想。试问，他以后该如何穿衣吃饭？又该如何剪自己的指甲？还能缝缝补补、穿针纫线吗？上厕所擦纸方便不方便？……”

那聂姓青年听他胡说八道，气得断喝喝道：“你是个什么来头？你要打抱不平吗？”

江湖生道：“你问在下是什么来头？在下姓江，名湖生，草字浮沉。在下考取科举，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屡败又屡战。荡尽家当后，不得已只好流落江湖，四处卖字为生。同时，游览各地山水佳色。今日来到宝地，见到太湖水上的风光秀丽，当真是令在下心潮澎湃、兴高采烈。可知江南一游，果真是不虚此行，大慰平生。”他再次把那番自我介绍重说一遍，这已显然是故意作弄对方。

那聂姓青年如何不怒？“啪”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只见那江湖生却未躲避，脸上挨个正着。聂姓青年的手劲奇大，一个巴掌竟把江湖生扇了个原地转圈。围观众人看着乐呵，心道这讨厌的书生实在活该。

江湖生揉着半边肿胀的脸，也不生气，也不畏缩，摇头晃脑地道：“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阁下的一个巴掌却拍得既响又痛。可知阁下日常经常扇人巴掌，所以手法娴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聂姓青年又欲打他，却被慕容试剑拦道：“聂少侠，息怒。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聂姓青年便即住手，只恚怒地看着江湖生。

这时，这群人中的一名身材矮胖的戴孝年轻人，回首对从人道：“你们出去看看。在无锡城里察看察看，看看是否能有什么线索。”他身后十几个人应诺而去。

林瑞雪忽然对江湖生道：“他打你，你为什么不躲？”

江湖生答道：“姑娘有所不知。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当退避三舍。然而退之不及，避之不开，则不如以脸相迎，坦然受之。这正是，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妥之。能安能妥，妥妥安安。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他嘴里没完没了的继续胡扯。

林瑞雪道：“我帮你打还他吧。”说完，忽然身形一动，只听“啪”地一声，那聂姓青年的脸上已挨了一巴掌。她身形奇快，手法巧妙，谁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做的。

聂姓青年怒道：“活的不耐烦了！”他身后的从人立即都抄刀在手，围到林瑞雪身周。

林瑞雪道：“阁下应当如这位一样，须懂得‘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妥之。能安能妥，妥妥安安。万事大吉，天下太平’的道理。”

聂姓青年骂道：“放屁！”他的从人纷纷举刀往林瑞雪身上招呼，江湖生却叫道：“不要动粗，不要动粗！快快罢手，快快罢手！”

眼见那十几把刀就要都落在林瑞雪的身上，却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十几把刀忽然都飞散开来，只听“嚓嚓嚓嚓嚓……”一连十几声，但见十余条臂膀掉落一地，鲜血淋漓。

那十几人“啊呀”地呼痛，纷纷退开。林瑞雪竟把他们的臂膀都给卸了。

聂姓青年又惊又怒，拔剑在手，跳到林瑞雪面前，咬着牙喝道：“你……你……你好毒辣的手段！”

林瑞雪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地道：“阁下如自以为高明的话，尽可上来赐招。”

那聂姓青年却不敢妄动，心知自己绝没本事能如她那般轻描淡写地一下子割掉自己这十几个从人的臂膀。他呆在那里，手中长剑只是颤动。

江湖生却道：“这、这、这……，这十几位兄台的胳膊……唉，姑娘，你不该如此下手狠毒。这让他们以后怎么生活？”

他话方说完，林瑞雪立即出手扇了他一个耳光，怒道：“姑娘的事，你敢来教训？”她这一个耳光，也是打得极为有力，也把那江湖生打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儿。

胜侠剑忽然走上一步，平静地道：“聂贤侄，且退开。让不才来领教领教他朱雀门的神妙武功。”聂姓青年闻言便退后一步。

只见那胜侠剑拔剑在手，道：“请。”他自居长辈身份，长剑往身后一背，示意要对方先行出手。

林瑞雪若在平时，自是丝毫不惧此人。但目下有伤在身，功夫难免大打折扣，说起必胜的把握，实在没有。即便赢了此人，她也决计斗不过那一旁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的慕容试剑。

她正沉吟之间，只听有人叫道：“快……快来人！怎……怎么都死了？”

众人都纷纷回头，却见门外十几匹马，马上驮着尸身。正是那些刚刚派出去的、在无锡城内察看搜寻的人。

余人将这几个尸体抬了进来，众人围上一看，只见每一个人都是咽喉被穿，血迹却还未干。

慕容试剑忽地提剑跳出门外，向街道四下张望。

曾派出这十几人外出察寻的那矮胖青年也提刀一同奔出。

他二人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不见有什么异常。慕容试剑满脸怒色，口中喃喃地道：“咽喉被穿，咽喉被穿……怕别是此人到了？”

慕容试剑和那矮胖青年回到屋中。胜侠剑问道：“怎样？”慕容试剑摇了摇头。

林瑞雪笑道：“是天下第一杀手到了吗？无锡城好不热闹啊！”

胜侠剑心中一凛，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林瑞雪一笑不答。

胜侠剑忽然递出剑招，剑上生花，花绽万朵。众人见他如此绝妙剑法，纷纷喝起彩来。

只见那胜侠剑的剑花只在林瑞雪身周盘旋，却一剑不落，每一剑都只在她衣角前擦过，意在示警立威。

众人心道，三尺门得享江湖大名，剑上的功夫果然了得，真是名不虚传。

胜侠剑突然倒纵而出，口中喝道：“飞花暗器！”原来那林瑞雪暗中祭出暗器，打向那胜侠剑。

不过胜侠剑反应极快，手挽剑花而退，暗器却没伤着他。怒道：“胜某领教姑娘的飞花销魂十二式。”说着，提剑又上。这次他却是真砍实削，一剑一剑全都用到实处。

林瑞雪连忙抽出桌上长剑，把她林家剑法使开。他二人剑上翻翻滚滚几十招，一时难解难分。

林瑞雪只因腿上有伤，无法以精妙步法配合剑术，是以武功上的威力只发挥出三四成。那胜侠剑却是全力施为，每一招都用得又老又辣。待交手几十招后，他兀自不能战败这带伤少女，登觉脸上无光。

忽然，他剑上寒光大盛，他一抖手间搓出二十余剑，剑剑相合，浑成一片。旁观众人见到，都不禁大声叫好。

胜侠剑这一招正是他的生平得意之作，唤作“晴光万里”。此招他直苦练了十几年，在这一招上反复浸淫，决意要练到再无瑕疵、绝无破绽方止。他本拟凭此一招，在江湖上一斗各路好手。此时被迫于无奈，只好向这林瑞雪使了出来。

胜侠剑这一招的威力果然极大，林瑞雪立时感到剑招生滞。

胜侠剑一招“晴光万里”将林瑞雪罩住，刺出的几十剑萦绕在她身边各个要穴处，只消落到一处，林瑞雪必定遭厄。忽然，林瑞雪左手一洒，一蓬暗器飞出。

胜侠剑轻哼一声，剑上的剑芒立向那一蓬暗器罩去。趁这一瞬间，林瑞雪咬牙向后一退，便要跳开。

就在这时，却见清茗道长疾步奔来，出手又是一剑。适才林瑞雪和“河间二驴”恶战时，这老道便曾趁机对她突施暗算，结果反而自己吃了亏。此刻见林瑞雪被胜侠剑以精妙剑法逼退，趁着这大好时机，忙又冲了上来施以偷袭。

众人看到此处，心中大都不忿。江湖生则惊叫道：“小心！”

忽然林瑞雪回身一剑，她这一剑的剑心刚好指住那清茗道长刺来的一剑。但见两柄剑的剑心相交，却见其中一柄长剑弯了过去，一下子弹飞。

再见他二人，却是林瑞雪以手中长剑指住清茗道长，而清茗道长则空手而立，一脸慌张恐惧神色。

原来，林瑞雪既有前车之鉴，则早料到这老道会再施偷袭。是以，余光中见到那老道身形一动，心中便做好了准备。

而胜侠剑见清茗道长突然出剑偷袭，林瑞雪回身去挡。他自重身份，不愿合二人之力来斗一名带伤女子，于是跳到圈外，凝剑不动。

林瑞雪长剑抵在清茗道长的颈部，眼看她手中长剑只需向前送出半寸，便可要了那老道的性命。

这时，忽有一人纵出，口中高喝：“妖女，不得行凶！”那人一掌按在林瑞雪背上，只把她震出十几步外。

此人正是丛不输。

此人大号“不输”，而他为人行事，也向来是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只要出手，不是趁人之危，便是暗算偷袭，或者便是恃强凌弱。要是没有十足的必胜把握，他是决计不会和人动手的。如这般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像他这样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永远不输”。

林瑞雪一口鲜血喷出，显然已受极重内伤。看来这丛不输的掌力倒也了得。

清茗道长却露出一脸不满的神色，满口地责怪那丛不输道：“谁要你来多此一举？唉！贫道正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妖女。你却来从旁横插一手。”

丛不输则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侠义正道应有之为。我怕你老道一时大意疏忽，遭了这妖女的暗算。嘿嘿，老哥哥也是顾念你的安危。你就别和老哥哥我计较了。”

清茗道长“哼”了一声，负手而立，仰起头来，把大宗师的架子拿得十足。

江湖生忽然大声道：“卑鄙无耻！你三人合力欺负这身上有伤的年轻女子，实在无耻。”

胜侠剑道：“此等妖女，江湖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我等是替天行道。”

江湖生满脸奇怪的神色看着他们，忽然冷笑道：“佩服，佩服。”他转身过去扶起重伤在地的林瑞雪，将她扶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林瑞雪重伤之下，已经昏迷。

丛不输笑道：“少年，莫要被这妖女的姿色所迷惑。你这般拉扯她，是何居心啊？”

江湖生一回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则不孙，远则生怨。像阁下这样的人物，在下自然是要避之唯恐不及的。”

众人听他说话讥讽，只道那丛不输必然会大怒向他出手。不料，这丛不输却哈哈一笑。原来这人能够“永远不输”，还有一项本事，就是脸皮上极能忍耐。旁人对他的一谤一辱，他从不介意。

胜侠剑道：“近来江湖风波频起，皆因这些黑道魔头作祟，扰乱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在下以为，为了武林的秩序，众百姓的安危，你我不应有妇人之仁。须知，对这等妖徒的宽容，便是对善良之辈的残忍。诸位，我等当以此妖女作祭，众人在她身上一人一刀，我们将她活剐了，以此来祭奠遇害的九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的在天之灵。”他对朱雀门仇恨极深，竟要将林瑞雪当众处以极刑。

那掌门人遇害的九个门派的派众，首先附和叫好。各人都拔出刀来，围了上来。

江湖生情急怒道：“荒唐！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可做出如此残忍行径？”

胜侠剑道：“适才这妖女出手砍下这群人的手臂，你也看见了。这妖女心狠手辣，正是人人得而诛之。怎可姑息纵容？你快躲开，我等刀剑无眼，不要误伤了你。”

清茗道长却提醒众人道：“这少年也不知是什么路数，怕别是妖魔同道。”

众人心中一凛，暗想不错。

胜侠剑则道：“少年，你走开。否则，在下便当你是妖邪一路。”

江湖生哼了一声，道：“在下绝不容许你们在此做出那野蛮禽兽行径。”

胜侠剑叹了口气，便上前一剑刺出。

其余各人则一拥而上，数十把刀剑向林瑞雪身上砍落。

眼见这书生和那少女便要遭难。忽然，不知怎么回事，胜侠剑的手中长剑竟脱手而飞。紧跟着，只见那其余众人也如他一般模样，都是兵刃纷纷离手。

众人一片诧异、愕然、惊讶。

却见江湖生已抱着林瑞雪，悠然站在门外，口中说道：“少陪了。”接着一纵身而去，身法快得异乎寻常。

眨眼间，他二人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门口却堆散着数十把兵刃。

众人正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一片茫然时。却见那一旁的慕容试剑，满脸震惊，口中喃喃地道：“好……好厉害的擒拿手法！”

众人不解，一同望向了他。

正是：

白马青衫踏江湖。

草为庐，酒难沽。

千山万水，何处是归途？

恩怨情仇难尽断，回首看，万般虚。

（诗作者：冰影凌心，词牌【江城子】，作者作于2012年12月18日。该词系冰影凌心朋友授权本小说作者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