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否定

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陈恒？

不，是根本没有办法不去在意。因为陈恒又对白筱实说谎了。

当初陈恒找到白筱实，委托她去寻找自己妻子的时候给了她一份资料，里面详细地罗列了时间线，还简要地记录了每一时段两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将两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的整个过程都清晰地表述了出来。

为了能够随时翻阅资料，她早就将那些内容扫描进了平板，这时白筱实又翻了出来。

她很快就找到了让她感到在意的那部分内容。

资料里清楚地记录着两人相识的过程，是在水芷珊的大学。陈恒是作为特邀讲师前去讲座，水芷珊是校方负责接待的人员之一。

但今天谢薇却告诉白筱实陈恒与水芷珊是网恋，而且两人相识的时间早于大学。

白筱实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拿到那份资料时的震撼。

因为从白筱实第一次开始做这份工作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在委托她时会准备这样一份资料，所以她每次都要一点一点地花时间去积累，去整理。

像陈恒这样的做法真的是节省了她不少时间。

当时她还在心里暗暗称赞了他一番，将他视为史上最佳委托人。

但现在想来，陈恒的提前准备反而是一种限制。限制白筱实产生“不必要”的疑问，限制白筱实去做“不必要”的调查，而这么做的原因她只能想到一点——陈恒有事隐瞒，而且他隐瞒的这件事一定与水芷珊的失踪有关。

那陈恒不希望白筱实调查的，显然就是关于两人相识的那个部分。

从水芷珊的交往履历来看，陈恒与其他的男性有着明显的差异，他并没有出众的外表，也没有健硕的身材，长期出差无法陪伴水芷珊，而且在生活中并不是很有趣味，甚至有些无聊。

但她最终选择的是陈恒。

另一方面，水芷珊从不和什么人维持太久的关系，却和祁俊逸维持了5年之久，而且在祁俊逸为了谢薇想要和她分手的时候，她竟然会失去理智到刺伤谢薇。

如果说莫采昕真的是水芷珊的初恋，从陈恒和祁俊逸的外在条件来看，显然祁俊逸更接近莫采昕。更大胆一点地去看待这个问题就会发现，他们和水芷珊亲生父亲的外在形象很接近。

白筱实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喜欢上的往往都是一类人。

一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在白筱实的脑子里闪过。水芷珊的继父是什么样的人？

正当白筱实想要拿起电话去确认的时候，电话正好打进来了，是谢薇。

“找到了，是曲滨，地址是——”

白筱实在平板上将地址记了下来。单是听到曲滨两个字，她就已经有种接近真相的感觉了。

“对了，你见过水芷珊的继父吗？”

“没有，为什么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嗯……说不上来。那她有没有和你提过她的继父？”

“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白筱实有种感觉，这个问题是打开水芷珊这本写满了秘密的，上了锁的日记本的钥匙。

“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谢薇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白筱实的耳朵，那似乎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也是谢薇很清楚的问题。或许这就是谢薇会遇到危险的原因。

可如果那个幕后黑手担心有人会查到这一步，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杀了她？为什么还要费力去救她，还要将她送出国这么麻烦？

如果当初谢薇没有得救，而是放任她在医院里死去，或者像水芷珊一样，用谢薇的生命去拯救其他人的生命，再让她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

谢薇的声音再一次从电话那头响起。白筱实听得出来，谢薇还是有些纠结，嗓子都有些哑了。

“转学前她对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谢薇又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白筱实感觉胸口一阵阵的刺痛，指尖的温度慢慢流失，呼吸也变得颤抖起来。

“她问我，没有钱要怎么活？不上学会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点长大。”

这不是什么太奇怪的问题，很多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有过这样的疑问。但白筱实感觉得出来，这些问题对水芷珊的意义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胸口的刺痛变得越来越深，而且更频繁了。

“她还说我爸妈就是个开饭馆的，开一辈子都赚不出一个酒店来。而我就算考上大学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去给别人打工，跟爸妈一样一辈子都只能赚辛苦钱。因为我和我爸妈一样笨，只知道在别人的规矩里活着。而且我不够漂亮，个子不高，身材不好，一点优势都没有。她还说……会喜欢上我的一定是一个内心扭曲的变态。”

陈恒说的没错，水芷珊对谢薇的态度的确是，这些话显然不是会对朋友说出的口的。但白筱实听着这些话，却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痛得快要无法呼吸，痛得几乎要晕厥。

“她是笑着对我说这些的，但我感觉得出来，她比我还难受。”

白筱实捂住手机的话筒，努力调整着呼吸，她还有问题要问。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她艰难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干涩的喉咙传来针刺般的痛。

“中学的时候，”

白筱实长长地吸入一口气，然后颤抖着吐出。

“我听说你曾经被霸凌过。是因为水芷珊吗？”

“啊……那件事啊。”

谢薇的语气很平淡，仿佛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过。

“无聊的时候，总是有人喜欢编故事。但是很多人都只是三分钟热度，只要发生别的让他们感兴趣的事，很快就会转移目标了。而且安安静静地也挺好的，可以自己看书，还有更多的时间学习。”

但那段时间谢薇的成绩明显地下降了，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影响的。

“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无聊的人，只要不给他们想要的反应，他们很快就会觉得没意思了。”

“那……你知道是谁造成的吗？”

“都过去了，而且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想再去想了。而且这件事和找到珊珊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也就是说，她是知道的。

“你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吗？”

离开前用难听的话贬低自己的朋友，离开后又通过网络继续诋毁对方。这样的恶意显然非比寻常。

“都过去了。”

“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我不觉得这件事和水芷珊的消失没有关系。”

水芷珊最在意的祁俊逸，爱上了她曾不止一次用难听的话语去否定的谢薇，这让水芷珊无法接受，甚至冲动行事。但有的时候，越是坚决地否定就越是肯定。

或许水芷珊的那些恶意相向，全都出自她对谢薇的羡慕，甚至是嫉妒。她只能通过毫无意义的言语否定，来让自己不变得那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