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拉锯

从经验来看，等待的时间不会太短。宋毅表面上的配合，实际上是在变相的拖延时间。

宋毅应该不是在说谎，华曜作为宁安市的脸面，年初的事情后一定是一次又一次的加强了公司的安保措施。

但毕竟出了人命案子，总归是大事，华曜方面应该也是在加紧时间排查死者的身份，好做好应对媒体的准备。

钟子期早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所以这时一点急躁的感觉都没有，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翻出痕检部门的同事拍下的现场照片，一张张地看着。

案子今早刚发生，时间是最紧要的。

如果真的是谋杀，发现死者的时间越接近死亡时间，凶手处理证物的时间就越短，破绽也就越多。

死者坠落现场的周边环境很干净，除了死者和扩散的血迹外没有任何杂物。从死者落地的状态来看，应该是面朝下头部先着地，随后身体依次着地，造成全身骨折。这也是导致死者面部彻底损毁，无法进行面部识别的主要原因。

“对了副队，你不是在休年假吗？咋还来现场了呢？比我到得都早。”

郭立铭好像总也闲不住，刚坐下来就对钟子期说道。

局里很少有人休年假，几乎可以说没人能好好地休到年假。去年的一队办了几个漂亮的案子，还解决了两个积案，难得轮番休了个年假。这好不容易轮到钟子期，没想到刚休了3天，就回来复工了。而这些同组的队员到了现场才知道，自己的副队长销了假。

“接到通知就来了。”

钟子期头也不抬，眼睛始终盯着平板看。

死者身穿蓝黑色的西装，虽然死者的状态很糟糕，但钟子期还是感觉那套衣服穿在死者的身上有些不合身。

钟子期将领口和袖口的位置放大来看，这种违和的感觉就更深了一些。袖口线正好和死者的手腕线平齐，但死者的左手在头边，如果是合身的西装，本应该会露出手腕，但现在只有左腕戴着的手表的表盘露出了一些。

白筱实就是靠那一点点的表盘特征，认为死者应该是周明辉的。

“哦。哎？不对啊。你在休假，谁这么没眼力见给你打电话？”

“支队长。”

郭立铭不敢再问了。支队长可是钟局长的徒弟，钟局长又是钟副队长的父亲。见郭立铭都不再说话，孙锦炎张了张口，也安分地坐了回去，凑到徐淼身边看她玩游戏。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宋毅回到了会客室，而时间已经过了30分钟。

“我已经和各部门的负责人协商过了，他们会找人来上班，处理各位想要的东西。”

“直接从系统里调，不需要各部门出动吧？楼上不是在开会吗？人事部经理应该也来了吧？人事系统，谁的权限大得过经理？再说了，今天清明，有人回老家，有人出去玩，你找人回来，谁能回来上班？”

徐淼眼睛始终不离她手中的手机屏幕，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安静，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了进去。

宋毅当然明白徐淼的意思，但也没有多做解释，反而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他刚一落座，一个和钟子期在大厅看见过的同种型号的机器人驶进会客室，手里的托盘上，是摆盘很精致的水果。

“是啊。可这问题不是楼上的例会还没开完嘛。”

宋毅将那盘被郭立铭推开的曲奇饼干又推回桌面，徐淼顺手就拿了一块。

“就像你说的，这事和人事经理商量是很快，但人事经理还要向副总汇报。不巧的是，现在副总在海外出差，不过好在他今天也线上出席会议了。你看，这又绕回来了，还是得等会议结束，副总那边审批，然后人事经理这边才能着手去调出数据。当然，本来也是可以直接和各部门的经理协商，毕竟他们也有权限查看自己部门的出勤情况，但……”

“因为楼上在开会。行了，绕来绕去都是一句话。”

郭立铭右手一挥，用力地向后靠了过去。

宋毅无奈地耸了耸肩，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自然无法让宋毅满意，但他还是接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杯子。好让在坐的所有人都相信，刚才他正在外奔波忙碌，连一口水都没有机会喝。

“说句题外话，我们公司呢……人员也不算多，本市总部的员工一共也就2354个，市里各分部的也有1000多人，驻外员工也刚超过500，这加起来不到4000。当然这还不算外籍员工跟霖海市高新开发区华曜工业基地的其他科研人员。考勤表嘛，本来是只要调取本市员工就行。但我想了想如果正好有人到这来出差怎么办？所以就把整个公司，旗下分公司，控股公司，反正就是把持有公司门禁和临时门禁的人的信息全都申请调出来了。这个工作量很大的，那几个加班的同事都忙开了，从各公司发邮件过来，这边再打印——”

“我们不介意接收电子数据。”

徐淼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原始的电子数据相对于打印出来的纸更具有可靠性。宋毅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只是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特殊情况，就不能特殊处理吗？”

郭立铭早就对这个宋毅看不顺眼了，表面上看着像是在配合调查，实际上却在故意拖延时间。照着郭立铭的暴脾气，能一直忍着不拍桌子，估计已经消耗了他一整天的忍耐力了。

可是宋毅也只是搓了搓手一摊，舔了下并不干涩的嘴唇。

“还有一件事需要宋经理的协助。我们需要贵公司的监控录像。”

钟子期收回平板，坐直了身体，对上宋毅滴溜溜转的双眼，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脸上挂着的笑容，也不比宋毅的那个职业笑容逊色多少。

“大厅入口的监控我会叫人准备好给您送过去。”

“我的意思是——所有的。”

“所有？这……您太为难我了。您看，要不您先去申请个搜查令来？我也会抓紧时间联系公司的法务部门，让他们来协助各位。这样我们的办事效率就能提高了，所有的事情也能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了。”

宋毅话语间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配合你们调查是在承担企业责任，但要再进一步，就只能走正规的法律程序。而这正规的法律程序，谁都知道要花上更多的时间，而对于想尽快找出死者身份的警察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钟子期及时地按下了要发作的郭立铭，重新取出了平板电脑。

郭立铭看不明白了。

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副队长，沉得住气，打官腔绝对不比这个宋毅逊色。他对案件的重视程度也绝对不比自己少，甚至可以说更重视。可是这时他竟然又拿出了平板，像是要继续刚才的看图找线索的工作。

但他没想到的是，钟子期在平板上翻找了一会后，将屏幕转了180度，将画面对准了宋毅，好让他看清屏幕里的内容。

宋毅只是瞥了一眼，就忍不住捂住嘴巴侧过头去。

“宋经理认识这个人吗？”

画面里是死者血肉模糊的尸体，即便不是在现场，那种浓烈的血腥气仿佛都能穿透屏幕传递出来。

宋毅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反复3次后，他又坐正了身体扯了扯衣角重新回复了镇定，迎上钟子期的目光，但显然在刻意回避不去看屏幕。

“我不能确定。就算、就算人是完整的我也没办法肯定地说我认识这个人。就像我说的，全公司一共有……”

“本市员工2354人，各分部有1000多人，驻外员工刚超过500。”

“徐警官记性真好，我说一遍你就记住了。”

“宋经理，你也知道现阶段关于调查的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极有可能是从华曜大厦……跳下去的，或者是推下去、扔下去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特意拉了这样一具遗体在你们华曜大厦门口摆阵。你说呢？”

钟子期放下平板，平板的画面还停留在那张血肉模糊的现场照片上。钟子期却像是没发现一样，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