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凛
天际洪流倾泻，苏郃一时无法相信，紧接着，额头的古兰花灵纹光芒一闪，他立即醒悟过来，背后的火凤一声激鸣，带着他整个人朝斜下方猛落百丈，裹挟着洪涛的长影一鞭落下，抽在了大地上。
那竟然是一条无比巨大的蛇尾，从天际垂落，落进了茫茫林海，白鳞在树梢顶上闪烁。
苏郃却根本没有瞧那蛇尾一眼，一双燃烧火焰的深邃眸子，死死盯着半空中刚才自己所处的位置。
风声，如同急促凄厉的尖叫，在半空急速拉长，风声中隐藏着无影无形的锐切，一眨眼便飞到了灵域的尽头，在遮天蔽地的碧绿光幕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风灵！”苏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恍然道：“畜生，想不到数年不见，你居然结出了第三颗灵茧，难怪有胆子来犯。”
远处的那朵碧绿的浪花还未消失，凄厉的呼啸声已再一次袭来，族长循声预测风刃的方向，火凤羽翼一展，他的身体便向旁一闪躲。
他还未完成躲闪的动作，背后却忽然悄无声息地飞来另一道风刃，直朝后背袭来。若不是关键时刻火域感知到了风刃的侵入，让他及时作出反应，这道风刃只怕已经将他切成了两截。
苏郃冷汗直冒，他没有料到敌人如此阴险，居然放出了两道风刃，第一道风刃发出声响吸引他的注意，第二道便从背后偷袭。
可是，同样的招数，在他面前绝没有第二次机会。
地面已然化作一片洪泽，那条巨大的蛇尾凭空一卷，从下方抽向了半空的族长。苏郃冷笑一声：“收起你的幻术伎俩吧！汐蛇之主！”
那条巨大的蛇尾晃过苏郃的身体，竟然仿佛空气般穿了过去，尾尖甩向了天际。
“唔唔唔......”苏郃脸上轻蔑的表情突然凝固，接着面容扭曲，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来。
那只贴身的火凤散作破碎的烈焰，他的后背上已然多出几道细长的伤口，整个人直朝地面落下。
那幻象之中竟然暗藏着杀机！
苏郃整个人极速朝地面摔下，下方便是刚才那处草坡，苏幽三人还躺在地上！他在半空中扭头，瞟了一眼地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地上已秘密麻麻布满了碧绿的小蛇！
果然那些水灵有问题！苏郃心头一凛。
之前他放出来保护苏幽等人的三只火凤，此刻已被蛇群包围，正展开焰羽，用身体护住三人。遍地的水灵中仍然在不停窜出小蛇，这些小蛇的身体都由碧绿的水构成，那玉一般的透明的牙齿泛出寒芒，碧幽幽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凶寒之光，前仆后继地窜向三只火凤，万蛇咬噬下，火凤们招架不支，烈焰翻腾，齐声悲鸣。
苏郃眉头紧蹙，身体凭空翻转，恢复直立的状态，同时双手捻手诀，手指朝前虚探，一只火凤的雏形便在身前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两道清晰无比的斩痕以十字交叉形出现在赤红的火域里。苏郃回头一瞧，怒道：“欺人太甚！”
他一声暴喝，身上卷起的火焰忽然暴涨，那道火凤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焰羽破散，原本凝聚的火灵之力化作一道螺旋形的火柱横冲而起，迎面撞上了风刃。两股力量激烈的抗衡，产生的爆风和热浪刮过广袤的林海，将途径之地的树叶全部烤焦。
火柱如狂龙般摧毁了那道十字形的风刃，接着以无匹之势冲向了远处那条通天彻地的蛇尾，族长已明白，那幻象之中并非空无一物，其中隐藏着汐蛇之主的灵茧！
风之灵茧！
所以即使隔着灵域的阻隔，即使汐蛇之主的本体受到破虚之箭的重创，依然有如此多的风刃袭击自己！
他之前还以为这些风刃是和那些水灵一起，在灵域开合之际突破进来的漏网之鱼，可是接连的偷袭让他猛然醒悟，真正的敌人隐藏在这些幻象里！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会犯下自以为是的错误，常年的斗争中，他一直将对方的幻术当作障眼法，所有潜意识里认为一旦识破就可以无视，没想到那畜生这一次竟然反过来利用了自己的心理。
火柱洞穿了所有的幻象，火风席卷向水泽般的大地，周围下落的洪柱一道道接连消失，仿佛一缕缕白烟在风中散去，在虚空中留下飘渺的残影。
最终，那条从天际垂到地面上的巨大蛇尾，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天空的灵域静静照亮大地，和烈焰中的白发老人。
苏郃忽然一愣，他并没有看见灵茧。
风是无形的，风之灵茧亦是如此，所以苏郃惊讶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看见了一个女人。
火柱留下的烈焰还未从天空消散，狂风大作，这个女人就站在半空中，她的身上一丝不挂，却被一头瀑布般倾泻到脚下的银白色长发遮掩，银发下露出姣好的面容，若是年轻男子看到，还颇为惊艳，然而却她美丽的外表大异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蛇的眼睛，倒竖的锐利瞳孔中弥漫出腥红的血色。
“化人？”族长盯着女人的眼睛，“还是说，这又是幻象？”
女人冷笑，用蛇嘶般的声音说道：“苏颌，难道说你已经老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苏颌冷冷回道：“在万蛇之尊面前，我可不敢喊老。我没功夫和你浪费唇舌，我知道这是你的灵体，是刚才藏在水灵里混进来的吧，白凛。”
“你是这么认为吗？”被称作白凛的女人，眼神里忽然闪过一道精光。
“灵域外的大蛇本体，通过打入内部的灵体沟通灵媒，所以你才可以让水灵化蛇，并且用风刃偷袭。我还是猜错了，灵茧那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可能随便扔出来。”
白凛却仿佛没有在听他讲话，反而垂下了腥红的眸子，望着地面指道：“你的族人好像快不行咯。”她伸出的手背上全是细密的蛇鳞，仔细一看，她的全身都包裹着银白色的细鳞，从上蔓延到了脖颈，往下蔓延到了脚背。
苏颌警惕地瞟了一眼下方，却看见蛇群以火凤为中心，形成了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条细长的碧蛇。火凤几乎已被撕扯成碎片，中央的群蛇吞噬着火焰碎片中的灵力，身体居然开始发红，就像鲜红的花蕊。
苏颌正打算飞下去解决蛇群，身前突然传来数道劲风，他以极限速度的反应躲闪，就听见白凛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呵呵，远来是客，那几个小鬼，送给我的蛇子蛇孙当点心如何？”
苏颌大怒：“做梦！”
嘶嘶嘶~
可怕的蛇嘶声响彻整个天空，一双狰狞的赤眼从水幕的深处浮现，逼近了碧惨惨的光幕。竟然是那条巨蛇，想必它已经从破虚之箭的打击下缓过气来，这时透过碧绿光幕死死盯着下面的苏颌族长，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恨意。
前方的白凛、天际的巨蛇、地上的蛇群，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独自面对三面夹击的敌人，神情虽仍旧从容，背影看上去却有些萧索。
火风汇聚于掌心，烈焰翻卷，苏颌族长的手里再度握紧了那把古拙的神弓——玉琉璃。
“我不想再拖下去了，白凛，现在我就要你们全部滚回去！”
玉琉璃再度拉开，那股压倒性的灵力仿佛从灰烬中复燃的火焰，再一次融入了神弓之中。
“哈哈，苏颌，你果然老了，为求速胜，竟然连用两次破虚之箭，玉琉璃以心火为弦，自损极大，以你刚到破虚阶的修为，用一次已是不易，强行开弓，你知道后果的！”白凛冷笑道。
苏颌没有吭声，他手中的玉琉璃已替他作出了回答，非金非木的弓身上，传来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苏颌的双臂蔓延到全身，他咬紧打颤的牙关，灵力不断汇聚，一只纯白色的灵箭缓缓显现。
“你不管下面三个小鬼了？”白凛继续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弃卒保车”吗？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
天际水幕中，那颗巨大的蛇头仰了起来，巨大的蛇口如同深渊般裂开，那漆黑的蛇口中，竟有无数道破破烂烂的伤口，看上去狰狞恶心，想必是被之前那一箭所重创。
遮天蔽地的蛇口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汇聚一处，渐渐形成了一颗不断旋转的碧绿色灵球，其中甚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异色。
“我听说兽族以灵为食，食多者为王，今日我这一箭，还请笑纳！”
苍白之箭，再度射出。
灵域裂隙开度开启，然而这一次，确是一道巨大漩涡，将灵箭、碧绿灵球和大量的水卷入其中。
“柔然！不可如此！”苏颌见此情形，立即便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顿时厉声大喝。
事态却已无法收尾。
破虚之箭和碧绿灵球迎面撞上，水火难容，两股灵力在半空激斗，被灵域漩涡困在一处，火灵之力内敛的破虚之箭在碧绿灵球混乱的水灵风暴中，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疾射，数息之后，两股灵力被搅作一团，仿佛一朵绽放在天际的奇花，从花蕊之中，射出一道杂色的光柱，所有能量都顺着光柱喷涌而出，笔直打进了巨蛇漆黑的蛇口里。
白凛忽然尖叫一声，身体化作碧绿的灵，被狂风一卷便如烟消散。
天际可怕的一幕即将谢幕，光柱消耗了所有灵力，只剩下空荡荡的灵域漩涡缓缓回复，水幕中的巨蛇依然张着漆黑的巨口，深邃的黑暗之中，却出现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空洞。那蛇像死掉了一般，脑袋僵直着朝水幕深处倒去，中途身躯却勐地开始扭动，然后迅速消失在了水幕中。
苏颌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抬头死死望着天际，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嘴角缓缓渗出了数道血痕，手里的玉琉璃化作破碎的火焰，周身的火域也突然崩塌，火凤一声激鸣，也化作火焰消失，然后这个失去了所有加持的老人，身子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飘向了地面。
地面上，万蛇在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