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汐蛇

苏郃，也就是苏幽等人口中的家主，正顺着脚下的羊肠小径走路。路过草坡的时候，看到三个小辈朝自己行礼，虽然理智告诉他，在小辈面前要和蔼，老是绷着脸，别人会以为他是个老顽固。然而他却按捺不住，因为他实在太生气了，他遇到了自己命里的煞星，迟早要把自己活活气死。

他走了一会儿，却感觉到周围的风越来越大，扯动着周围山坡上的树叶哗哗作响，小径上扬起漫天尘埃，却止步在他身前三步之外。

苏郃心中一凛，隐约觉得这风刮得有些古怪。他抬头仔细看了看天空，碧绿的水幕蔓延向四面八方的天际，底部的光幕上流动着大大小小的七彩光圈，显得奇瑰而萧寂。这个时候却起了大风，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草坡上的苏幽也反应过来，他凛然抬头望天，两道剑眉挑立，久久沉默。

苏律、苏河显然人小还不懂，看着突然严肃的苏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风越来越大，周围忽然到处都是哗哗作响的林涛声，苏河眼尖，一眼便看见远处族长的身影也停住了，便拍了拍苏律的肩膀指给他看，两人在风中相顾而望，都是一脸诧然，显然已觉察到这气氛不对劲。

接着，风声仿佛小了，林涛仿佛远了，整个世界仿佛在刹那间滑入了死寂之中，唯有天际永不熄灭的灵域之光，静静地照耀、静静地流转，将一个铺天盖地的奇大的影子，投到了地面之上。

遮天蔽日的影子，带着死寂之中弥漫的可怕凶意，笼罩了所有人，甚至苏郃。

天地突然晦暗，光明在这一刻坍塌。

苏幽颤抖地望着这个影子，微弱的灵域之光，碧绿绿地照在那影子的主人身上，他只看见了一片片紧扣在一起的银白色的鳞片，光是这十几片鳞片，便已足以盖住苏幽脚下的一整片山。苏幽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低头看了一眼两个小鬼，只见苏律、苏河已经吓傻了，呆愣愣地盯着天际，木在了原地。

苏幽又转头望了一眼草坡下，小径上，远处的家主，只见因为天际那巨大生物的移动而挂起的风，卷着小径上的尘埃，将族长裹挟在其中，却无法接近族长身前三步开外的无形的球状屏障，反而在接近时燃烧起来，灰烬被风卷上了天际。在这个时候，家主开启了“火域”，他显然不会是担心风沙弄脏衣服，而是在担心其他东西，所以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苏幽心头大骇，心里勐地泛起了一个疑问：“难道这一次......灵域竟然可能无法阻挡外面的兽吗？”他清楚灵域是谁在维持，也明白灵域被突破的后果，念及于此，心里勐地抽搐一般刺痛起来。

他勐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让自己从天际水幕中那个巨大影子的威压中清醒，虽然以自己的实力这么做，连挑衅的资格都算不上，他却还是燃起了自己的灵火，无形的火域将地上的草烧开一个大圆，却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风沙，和无孔不入的威压。

就在这时，苏幽感觉到另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小径方向铺天盖地压来，天际的东西因而惊怒了，两股威压在狂风中对峙。苏幽的精神夹在其中，被碾压、践踏，他的火域只点燃了几息，便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便被吹灭。他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苏郃的双眼中燃烧着白色的火焰，白火在周身流窜，他瞟了一眼远处草坡上倒下的三人，眉头紧皱，可是现在也无暇分身，只好竖起右手三指，在火光流溢的虚空中一探，突然三声凤鸣，三尾火凤浴火而生，朝着三个小辈飞去。

就在这一分神时，天际的威压突然十倍百倍地暴涨，那道巨大影子在水幕中搅动，撞动着贴在水幕下方的那层光幕，每一次撞击，光幕便颤动一阵，上面流光如星陨，在天际滑着弧线落进了苍茫的林海。

族长暴喝一声：“畜生！不得放肆！”

他额头上那道形似火焰的纹耀已然大亮，灼灼白火汇聚到了一处，片息间，身前便凭空出现了一把纯白的弓。弓的材质非金非木，却像内部通透的琉璃，弓腰上镂刻着灵界时代流传的古文字，弓臂上分出许多小支，小支上又有更多的小支，这密密麻麻的小支如火焰状曲伸，由纯白渐渐变作通透的赤红，竟活像两团流火，最为奇特的是，这把弓竟没有弦。

苏郃双手合十，掌心烈焰喷涌，他再次展开时，掌心已然拉扯出一道赤红色的细线。那道细线仿佛活物一般，在火浪中翻飞，像是从火焰中新生的游蛇，死死缠绕在弓身上。

“柔然，张开灵域，我要用“玉琉璃”了！”

苏郃大喝了一声，周围却只有风声回应。片刻之后，藏在天际的东西低沉地嘶吼一声，看上去像是回应，却更像是在挑衅。碧绿的水幕中，看不见那东西的首尾，只露出了一部分身躯，狂龙一般扭动，搅动着水幕汹涌翻腾，仿佛天际的水都被烧开了一般，无数直径达百丈的水泡撞在灵域上，在那层薄薄的碧绿光幕上爆裂。

那东西仿佛已经发了疯。

这个时候，却有另一股可怕却内敛的力量，在狂风之中汇聚，赤红色的流火化作纯粹的火灵，仿佛被一股吞噬天地的力量牵引到一处，汇聚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的面前！

一只枯槁却有力的手，缓缓探入到赤红色的漩涡之中，张开的五指轻轻触摸到琉璃质地的弓腰，竟然有一丝冰凉的感觉，盖过了周围炽热的狂潮，顺着指尖流遍了老人的全身。

五指紧扣，玉琉璃......已在手中！

苏郃左手持弓，右手捻住弓弦，用力、再用力......一只苍白的箭，随着苏郃的开弓，缓缓出现在拉开的玉琉璃上，这一刻周围所以聚集融合的炽热灵力，都融入了这只箭上。

苍白之箭，指向了碧绿的天际。

天空仍在咆哮。

箭已射出。

天际传来低沉的咆哮，水幕中的东西毫无畏惧之意。身躯的扭动更加猛烈，然而这只箭却没有飞向那明显的目标，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碧绿的水幕射去。

苏郃抬头望天，脸上每一道皱纹都绷紧了，面色虽然苍白，目光中的凶意却丝毫不减。碧惨惨的光倒影在他的眼底，他的目光已穿透了所有的幻境，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了猎物真正的藏身之地。

天际的咆哮沉了下去，那道箭接近灵域边缘时，耀眼夺目的光照亮了水幕中的一切，碧绿的深处，一双可怕的眼睛，闪烁着骇人的红光，在天际深处俯瞰着地上渺小如同蝼蚁般的老人。

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却是它百年来的宿敌！

那些瞒天过海的幻象已然没用，原本撞击着光幕的巨大身躯，忽然凭空消失了，鬼魅一般出现在另一侧。而箭，却直指向那双邪魅的眼睛。

以这只箭的威力，如果正面撞上灵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灵域一旦崩溃，天空的水幕就会铺天盖地般压下来，到那时一切都全完了。

然而就在箭头即将接近灵域的一刹那，光幕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隙，正好容纳这只箭射出，而箭刚一射出，这道裂隙便瞬间开始收拢。

一切都发生在半息不到的时间内，若不是多年的默契，绝没有人能配合的这般天衣无缝。

然而，这也是唯一的破绽。

终于，隐藏的敌人从暗处浮出水面，碧惨惨的水中，一颗奇大无比的头颅露了出来，说不清楚那到底是蛇还是龙，菱角分明的三角形头部，布满了银白色的鳞片，头顶长满了树枝般嶙峋的尖角，一双眼睛长在脑袋两侧，闪烁着赤红的凶光，嘴角开裂到头部两侧，露出两颗惨白的獠牙，这张大嘴突然便张开，漆黑的嘴里发出一丝可怕的嘶吼。

除了嘶吼，还有瀑布般倾泻的灵，这些灵和苏郃的火灵不同，既非赤红也非纯白，而是碧绿色的，是水灵。

水灵如滂沱大雨从天而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在裂隙合拢之前，便有很大一部分钻空落进了灵域的封锁线内。随即，那一道苍白的箭，也消失在了漆黑的蛇口之中。

轰轰轰——

爆炸的烈焰从漆黑的蛇口中喷出，那不可一世的可怕怪物，竟然悲鸣一声，身体倒飞向天际，渐渐消失在深黯的水里。

然而从蛇口中喷涌出的焰浪，却大团大团在水中膨胀，无声的冲击波在水里清晰的蔓延，然后狠狠撞在了碧绿光幕之上。就在这时，一声凤鸣，一只巨大的火凤抓着族长的肩膀，飞向了水灵之雨落下的地方。他人在半空，周身纯白的火域便可以无所顾忌的施展，眨眼间扩展到了之前的百倍千倍，如同一张大网接住了所有下落的水灵。

水灵一接触火域的边缘，便如同强酸腐蚀皮肤一般，冒起了大团的烟，虽然大部分都被火域蒸发掉，却还是有残余的部分钻出火域，继续向地面落去。

而下落的地方，竟然就是之前的草坡，那里还躺着三个昏死的小辈！

苏郃眉头紧锁，没想到灵尊的水灵如此厉害，对于修行火灵的人来说，这些水灵无疑是剧毒的毒药，只要沾上一滴，以那些小辈的修为，恐怕必死无疑。

苏郃正想飞下去处理剩下的水灵，头顶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嘶吼！他惊恐地抬头，看见一道巨大的影子，如同鞭子般抽向了他！灵域破碎的光漫天漫地的落下，碧绿的水追着这道影子，铺天盖地而来，如同灭世的洪荒。

灵域......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