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车马生意

田忠虽然受人奋力一踹,倒飞出丈远,砸飞瓶瓶罐罐无数,撞倒箱箱柜柜一堆,却未伤着筋骨,仅仅卧床休息一晚,天明起身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健壮老汉,精气神儿那叫一个足。相比之下环儿就差了许多,环儿身子虽未受伤,精神却被自己敲了个支离破碎,明明少爷都已经逃出险境,却被自己蠢蠢地给硬拽了回来,重新落入虎口,所幸那歹人最后被少爷的小手段麻翻了,否则若是少爷受了什么伤,环儿自觉百死不解其罪。

田恬倒不觉有什么,环儿毕竟还是个心智未坚的年轻少女,在那般危机时刻中未抱着脑袋屈膝深蹲紧闭双眼鬼哭狼嚎,做个自欺欺人的鸵鸟,那已是殊为不易了。她又不像自己,小小的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受过训练,临危不惧的人民警察的灵魂。

因田恬劝阻的缘故,田蚡并未苛责环儿,环儿自己却不肯原谅自己,收拾个屋子都唉声叹气的,自怨自艾的模样让人瞧着就烦心。

田恬觉得环儿需要忙起来,忙起来就没时间回想那些糟心事儿,而且随着做的事儿越来越多,慢慢的也能重新找回自信,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

“这几日家里事儿多,好久没去幼儿院看看了,我爹又给我下了禁足令,不许我出家门,一会儿有空了你去幼儿院看看,籍福不在,幼儿院还得由你管起来。”

环儿怯生生地应了声,听着语气似是紧张得很,田恬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应该早点将籍福救回来,有籍福和环儿斗嘴,环儿也能早点精神起来。

田恬不能出门,只得托田忠跑一趟将胡生请来,待到胡生将田忠抛下,独自一人气喘吁吁跑到田家,田恬给胡生倒了一碗凉茶:“原是我请你,你慢慢踱来便是了,何必跑得这般累。”

胡生双手托过茶碗,嘿嘿笑了一声,掫起茶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抹嘴巴笑嘻嘻道:“小郎君客气了,既得小郎君传唤,胡某岂敢拖延,正应急急赶来,嘿嘿,那才对得起小郎君的赏。”

田恬笑骂一声“奸滑”,乐呵呵从怀里摸出一枚金豆子丢进胡生怀里:“让你们帮着查看籍福的事儿,如今可有了线索?”

胡生兴高采烈的将金豆子揣进怀里:“小郎君不许将这事儿摆上台面,我手下的兄弟只能私下巡查,如今尚无消息,实在愧对小郎君。”

胡生话说的惭愧,表情却无半分愧色,话锋一转又挤眉弄眼道:“小郎君,您家昨日可是遭了贼?”

田恬睨了胡生一眼,小嘴一撅故作姿态道:“呦,你们这帮公门胥吏呀,旁的本事没见,这市井上的风吹草动,你们倒是知道得清楚,既有这般本事,怎不见你们把我的籍福寻回来。”

胡生尴尬一笑:“小郎君说笑了,我们哪有这般本事,若是事事皆由我等操劳,不借助他人之力,这长安城岂能看管得过来,早就乱了套了。”

胡生右手握拳,深处拇指朝隔壁晃了晃:“今早您家隔壁报官,说是院子里出了个尸体,瞧着装扮似是您家的仆役,已被您家索要了回去,这家人因怕摊上官司,这才报官的,我由此推断您家昨儿应是遭了贼人。”

田恬恍然大悟,眼神暧昧指着胡生嘿嘿笑,又试探胡生道:“长安城中贵人多,似你这般会做人的,定然不少受贵人差遣,得的赏钱应是不少,怎还如此邋邋遢遢,没个干净模样。”

胡生抻抻皱皱巴巴的差服,抖抖布满污泥浊水的衣袖:“咱就是个受气的命,上边有内史大人得孝敬,下边又有一众兄弟要吃饭,咱做个小头目也不安心,既要哄的内史大人乐呵,又得让弟兄们能吃上肉,哪能攒得下钱。再说了,不瞒小郎君说,长安城内的贵人虽多,却大多看不起咱这种小喽啰,吩咐咱办事给个三瓜俩枣就打发了,咱也不敢讨赏,似小郎君这般出手阔绰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田恬听得胡生确实与其他权贵有些交集,心里的盘算便不敢明说了,右手食指扣扣桌案道:“我这儿有份差事,既不耽误你们巡街执勤,又能给你手下的弟兄们赚些闲钱,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胡生眼睛一亮,眼巴巴望着田恬拍马屁道:“小郎君高义,比之那帮子明面上豪气大方,暗地里锱铢必较的所谓贵人强上太多,我就没见过哪个贵人有好事儿还能想着咱这帮苦命人儿的,胡生代弟兄们先行谢过小郎君了。”

田恬只当没听见胡生吹捧:“你也知道我弄了个幼儿院,因着籍福失踪,收不得教书那部分的钱,赚头已是越来越少了,我想着再出一些噱头。你也知道咱长安城里的普通人整日奔波的紧,若是能省下每日接送孩子的时间,由我幼儿院差人驾车代为接送,想来应该能大赚一笔。”

胡生单手撑着下巴,摇头晃脑仔细想想:“这主意确实不错,若是我家有孩子要送到幼儿院,我也愿意选个能让我省下心的送去,只是小郎君欲在这接送上收去多少钱财?若是收的多了,恐大部分人负担不起,若是收的少了,只怕连投入的那部分钱都收不回来。”

田恬呵呵笑道:“我既要组建车驾,自不能每日只接送两回孩子,长安城内每日耗费吃穿用度无数,俱是各个店家自行从城外运回来,若是我与店家商定,我替他们运输物资,他们付我薪酬,这样他们省了维持车马雇佣脚夫的钱,我也能赚得相当一部分钱财,如此两相得利的事儿,你看如何。”

胡生面露赞叹:“小郎君这主意好,依我看凭着幼儿院和车马运输,不出两年小郎君便能成为长安城内闻名遐迩的大豪商,只是我不太明白,小郎君这计划中关我们什么事儿?小郎君总不会是要从这部分盈利中拿出一部分接济我等吧。先说好,我等虽爱财,毕竟还是要吃公门饭的,不能做这无功受禄的事儿,免得被人说我们勒索于您,无端被人戳了脊梁骨,丢了这碗公门饭。”

田恬待胡生说完,摇摇头解释道:“你想多了,若是这事儿你们不曾参与,一分力都不曾出,我还不愿意将利益分给你们呢。我是这么想的,若是接送孩子没有你们护送着,别说孩子的父母,便连我都不能放心,担心半路被歹人将孩子劫了去,届时我也要受牵连,所以我打算请你们护送着孩子来往,反正你们都要巡街,怎么巡不是巡,你说是吧。”

胡生点点头:“这倒没什么,小郎君仅是要我们护送孩子而已,不但能赚些钱财,还能博个忧民的好名声,便是内史大人都脸上有光,这辛苦吃得。”

田恬插口道:“我还没说完呢,除了每日护送孩子外,我还有事要托付给你们。我既做了给人输送物资的买卖,难免会有城狐社鼠刁难于我,今日索点钱,明日勒点物,日积月累之下也是一大笔开销。我想着若是你们能将那些城狐社鼠打发了,保我的车马一路平安,我愿出车马上全部盈利的两成与你们平分,你看如何。”

胡生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襟危坐,神态专注道:“小郎君,若只是于接送孩子的路上照拂一二,这没什么说的,小郎君待胡生如何胡生心里清楚,自是要替小郎君分忧。只是这为车马保驾之事,胡生不敢擅自答应,小郎君高才,但终归是年幼,想得并不全面,这其中不仅仅是打发了城狐社鼠的事儿,更是会碍着一部分贵人的利益。小郎君,咱们长安的公门老吏对这帮子城狐社鼠知之甚详,却一直没有将这帮混帐东西一网打尽,小郎君可知这是为何?”

田恬瞳孔微缩,惊疑道:“莫非这帮子城狐社鼠,市井顽疾背后竟与贵人有关?”

胡生点点头:“小郎君,此中水深得很,轻易不要擅涉,我也是个小人物,知不得太多的事情,我只给你说一人,小郎君听听就好,勿要挂在心上。”

胡生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轻饮一口润润喉:“小郎君可知平定七国之乱中战功卓著,被魏其侯举荐升了官的灌夫灌将军?”

田恬缓缓摇头:“七国之乱时我刚刚出生,哪里记得事,这灌夫耳生得紧,我不识得他。”

“小郎君,这灌夫作战勇猛,每逢苦战必冲锋在前,奋勇争先绝不惜命,确是一员虎将,但我大汉壮士似鲫,猛将如云,在七国之乱中战功不下于灌夫者不知几何,为何单单一个灌夫为人熟知。”

胡生微微卖个关子,饮一口凉茶接着说道:“灌夫之所以为人所熟知,并非因其战功,而是因其身份。灌夫本为灌婴家臣之子,随父从军抵御七国乱军,而这父子明为灌婴家臣,实则是颖川豪强,横暴颍川郡,欺男霸女勒财索物无恶不作,只因灌婴的关系,这些恶事并未传到君前,估计这天下不知灌夫本质的也就只有皇帝一家人了,而要说灌夫索来的财物并未分与灌婴,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信吧。”

田恬愁眉苦脸道:“如此说来,这帮子勒索财物的混帐东西还动不得喽,那我这车马营生岂不是要白白受这帮渣滓的盘剥了。”

胡生话锋一转,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其实也不然,我将这些事儿告诉小郎君,并非是不赞成小郎君做这个营生。这帮子豪强再猖狂,也狂不上天去,小郎君虽年幼,却也是皇家的亲戚,若是小郎君能挂个阵得住这帮混账的名头,嘿嘿,咱们还是敢给小郎君压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