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亲戚打亲戚
栗芳左手轻捋胯下骏马的鬃毛,右手执鞭指着逐渐被围猎一空的野兽,神态淡然,目露赞许,咳咳两声夸赞道:“你们看看这群人,分工明确,杂而不乱,俨然是配合多年的老伙伴了,嗤嗤,能驱使这么多老兵做部曲,恐怕这位列侯也有些来头。”
栗平知栗芳心内仍有惧意,说出这番话来是想从自己四人口中听到些鼓气话,正寻思着如何能让栗芳鼓起勇气惹毛这群人,下意识的拿眼左右一扫余下三人,见得那三人不言不语,只是绷紧了身子缓缓散开,呈品字形将栗芳护在中间,那一脸的冷漠肃穆将三人忠心护主的形象彰显的淋漓尽致。栗平抬头见着数骑策马临近,忙凑向栗芳耳边悄悄道:“少爷莫怕,不管那列侯如何张狂,马前部曲如何精锐,您只需记得,您身后站的可是咱老爷,是栗夫人,甚至是皇帝陛下,您和陛下是亲戚,论起来您还要叫陛下一声姑父,还是亲的,岂不比区区一个列侯尊贵多了。”
栗芳受栗平一通鼓舞不但散了惧胆,更生出一股子傲意,马鞭一抖收回袖内,抱着膀子哼着小曲颤悠着双腿得瑟起来。
刘武左手环抱怀中的刘彘,右手紧握策马缰绳,身后跟随了七八个全服武装的轻骑,一阵风般冲到栗芳马前,策马带来的疾风卷起沙尘轰向栗芳马前三人。那三个家仆先是被刘武策马的气势所慑,后又被沙石尘土所袭,手忙脚乱掩面护鼻退回栗芳身前,揉眼的揉眼,掏鼻的掏鼻,咳嗽的咳嗽,已不复方才忠心护主的那股子气势。
刘武左手揽紧了刘彘,右手轻轻一拽勒紧了缰绳,胯下奔马受刘武一拉并未急停,而是都个圈子绕过栗芳缓缓住了脚,刘武身后轻骑左右散开将栗芳等人围住,任由住了脚的战马原地食草,目光却是盯在栗平等人身上不曾放松。
刘武揉揉兴奋莫名大呼小叫的刘彘的脑袋,示意刘彘稍微安静些,右手撒开缰绳遥指栗芳,冷目寒面道:“就是你这干巴瘦的小鸡崽子遣人辱我军士?”
栗芳原还盘算着见了正主自己应如何责问才能不堕气势,如何咄咄逼人才能给栗家长脸,如何狂妄才能将对方压制,孰料只是一个照面还未对话,自己刚刚鼓起的勇气便在刘武冷峻的目光、凌厉的气势压制下不见了踪影。栗芳被刘武一句话吓了个哆嗦,缩在马背上颤颤巍巍应声道:“非…非是如此,是…是你那军汉无…无理在先的。”
刘武见栗芳畏畏缩缩的模样便先厌了三分,又被栗芳透出的怕得要死的应答声恶心的够呛,策马转身缓缓离去,边走边吩咐道:“抽他几鞭子,扔出山去。”
栗芳虽胆小,却也受不了被人如此轻视,一怒之下忘记了惧怕,抽出马鞭奋力一掷甩向刘武:“本…本少爷难得与人讲道理,不成想你这人却给脸不要脸,竟敢对本少爷动粗,好大的狗…狗胆,瞎了你的眼,也不看看本少爷是何人。”
刘武本不欲与他纠缠,不意反倒受了番辱骂,刘武是何等的身份,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敢骂刘武。刘武受了这番骂有些气恼,缰绳一拨又转回马身,刘彘也是瞪大了眼珠子想看看这个胆敢辱骂藩王的狂徒到底是何人,不料空中飞来一鞭,正抽在刘彘左脸上。刘彘被这一鞭子抽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晃晃悠悠歪来倒去,若不是被刘武抱得紧,只怕就要坠下马去。
刘武大怒,身子一扭右手探向身边一名骑士腰间,握紧了那名骑士的佩刀,用力一拔锵得一声抽出那把百炼精刀,刀把儿朝马屁股一磕便要朝栗芳砍杀去。栗芳的三个家仆吓出一身冷汗,若是被人当面伤了少爷,只怕老爷能拿自己全家撒气。三人蹭蹭两步拦在刘武马前,硬拼着被马撞个七荤八素也要为少爷争取时间逃跑。
众骑士见这三个一看就是仆从模样的人敢拦梁王的路,不待吩咐纷纷抽出佩刀,一时间锵锵的拔刀声此起彼伏,将栗芳吓得心惊肉跳胸腔阵痛差点哭出声。
栗芳哭丧着脸满脸如丧考妣,哆哆嗦嗦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被拦下的刘武,整条右臂抖得如簸糠:“你…你竟然敢杀我?你知…知道我是何人么你,你把刀放…放下,别以为有…有这些军汉给…给你撑腰,你便能为…为所欲为。”
刘武懒得答话,侧过马身一人一脚将那三个家仆一一踹飞,又有骑士持刀将那三个家仆牢牢困住。刘武手腕一翻挽个花又瞄着栗芳比划两下,双腿微抬正要轻磕马腹策马向前,一刀将那狂徒枭首,却被刘彘一声“且慢”拦住。
刘彘双手抱头慢慢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听行凶之人操着吓破胆的语气说着异想天开的话,不禁嘿嘿嘿笑出声,揶揄道:“呦呦呦,你是何人呐,说出来听听,没准儿咱们还是亲戚呢。”
栗芳瞧见刘彘脸上被自己抽出来的一道瘀痕,心知这事儿恐怕很难善了,哆哆嗦嗦的将手抚在胸前,连带着胸腔一齐颤抖道:“尔等粗野之人也…也敢高攀,说…说出来怕吓…吓着你们,竖…竖起……”
刘彘小心翼翼的轻揉自己的瘀伤,噗嗤一声打断栗芳:“得得得,少来少来,现在明明是你自己怕得要死,少在这儿大言不惭。”
栗芳窒了窒,定了定心神又道:“黄口小儿休要逞口舌之利,趁早抱紧了马脖子,免得被本少爷吓得追了马,竖起你的驴耳朵听好了,当今的皇帝陛下乃是我姑父,哼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就冲你们意欲对本少爷行凶,本少爷便要请陛下将你们扔进牢狱里整治一番。不过本少爷也不是心狠之人,若是你们在本少爷马前连磕三个…呃,十个…不,三十个,三十个响头,本少爷心情好了,便可轻些惩治你们。”
刘武宛如看智障一样瞥瞥栗芳,手中的刀却丢还给原主人,刘彘则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栗芳半晌没缓过气来。
栗平恐两方结怨不深,一纵身跳出来一拳击在刘武座马的脖子上,将那马惊得人立而起,差点将刘彘与刘武摔下来。栗平叉着腰骂骂咧咧道:“怕不是一群傻子,知了我家主人身份还敢如此放肆,若不给你们些教训,你们还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给爷爷们记牢了,皇室亲眷可不是你们这帮子蛮汉惹得起的。”
栗平这番耀武扬威的话说完,转过脸对栗芳谄媚笑道:“少爷勿忧,这群蛮汉恐怕就是群兵痞,对王法少了些敬畏,方敢如此放肆,如今给他们一些教训,便知不能冲撞贵人了。”
栗平言罢大袖一挥傲然而立,怒视四周跃跃欲试的轻骑喝声道:“尔等本为军士,当恪守军规,怎置军纪于不顾,带着一孩童嬉耍。如今既被我等撞破,静思己过暗自反省尚嫌不足,怎又敢公然恐吓贵人。北军中尉前事在前,你们也不怕此事层层上报,害得你们上官丢官罢职,连带着你们也一起遭殃?”
刘武费了好大力气稳住了马,狠狠一鞭子抽在栗平脸上,将栗平本就不甚得看的一张脸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你家少爷胆小如鼠,倒是你这下人有几分胆色,就冲你这护主的劲儿,我今日也不过多难为你,你滚吧,速速回家禀报你家主子,叫他点齐了人手来找我麻烦去吧。”
刘武说完挥挥手,自有两名轻骑上前挟住栗平策马出山,寻着条路一扔,不再管他了。
刘武轻轻拍拍惊魂未定的刘彘的脑袋,给他定定神:“确如你所说,这一问还真问出个亲戚来,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刘彘拍拍胸脯后怕道:“王叔看着办吧,我可不插话了,方才差点活生生吓死我,如今我还未缓过神来。”
刘武在刘彘身上捏捏:“这不行啊,你王叔我像你这么大时都不知从树上摔下来多少回了,那时可没人这么贴身护着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比你王叔可差远了,胆子也差得多,日后若是执掌一国,岂不是要被国相欺负得死死的。”
栗芳见刘武和刘彘聊着天并未关注自己,栗平也不知被人扔到哪儿去,主心骨已失,拨转马头便要逃去,却被四周轻骑围住。栗芳壮着胆子说道:“那个,咳,本少爷还有事儿,今日便不与你们计较了,你们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去吧。”
刘武看都没看栗芳,冷笑一声吩咐道:“腿打折,再把马缴了,丢在长安门外,至于这三个家奴,送去廷尉府,就说是谋刺本王与胶东王的刺客。”
栗芳原还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很冤,待听到这儿居然有两位王爷,浑身激灵灵似受雷亟,四肢颤抖如坠冰窟,胯下褥垫湿漉漉,竟是直接被吓尿了。
刘武离栗芳较近,忽地嗅到一股子尿骚味,又见到栗芳的马背上不住地往地上流水,面色厌恶地捂住口鼻,对着刘彘嘟囔道:“我又不要他的命,似这般没骨气的家伙,竟还与我有些亲戚,晦气,实在是晦气。你日后当以他为戒,伤可受,委屈可吃,骨气不能丢。”
刘彘同样捂嘴捏鼻,用尖细的嗓音应道:“侄儿牢记王叔教诲,今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