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另起一谋

大街上人来人往,田蚡牵着田恬出了栗家大门悠哉悠哉的往家走,父子俩刚刚走了没几步,田蚡扯扯田恬的小手小声问道:“你真打算把籍福交出去?”

田恬摇头摆尾的瞅着路边卖饴糖的佝偻老头直流口水,指着那老头朝田蚡撒娇道:“爹,我想吃糖。”

田蚡宠溺的搓搓田恬的头发,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在手里掂了掂,领着田恬去买糖。

田恬伸出手指在摊子上摆放整齐的饴糖上捅了捅,又握起一块饴糖咬了一小口:“好吃,爹,多买点吧。”

田蚡笑呵呵的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田恬见那老头笑眯眯的接过铜钱,大手一张就要抓饴糖,田恬忙不迭的朝他摆手道:“少来少来,少爷我要自己挑。”

田恬从摊子上扯过一张油纸平铺好,在摊子上挑挑拣拣起来,形状不好的不要,质地不均匀的不要,有硬边硬角的也不要,田恬边挑边对田蚡道:“爹,既然籍福已经被栗家捉回去了,咱们手里没了依仗,也犯不上跟栗家硬磕,不如偃旗息鼓,如他栗卿所言与他栗家讲和算了。”

田蚡不知田恬何出此言,正欲问个究竟,却被田恬轻轻一脚踩在脚尖上,又稍稍碾了碾,田蚡心内一动,摆出一副不甘心的面孔,朝栗家斜了一眼皱皱眉道:“罢了罢了,既失了依仗,便奈何不得他栗家,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田恬两手拍拍指着挑好的饴糖对老头道:“挑好了,劳烦老丈帮我包起来。”

那老头嗓音沙哑,仿佛钝斧伐木般滞硬,使人听起来如穿不破鲁缟的那只利弩,颇为不舒坦:“小郎君再挑些吧,这些饴糖可不值您付的那些钱。”

田恬笑得很开心,满脸绽出的笑容如捉到了鸡的小狐狸:“不必了,多出来的就当赏你了。”

那老头道了声谢,三两下将饴糖包好,又抽出根麻绳包扎妥当,单手拎着交到田恬手里,田恬接过饴糖,向老头点点头,拽着田蚡一蹦一跳的走远了。

待得快到家时,田蚡忍不住问道:“恬儿,方才为何说出那番话。”

田恬将饴糖拎起朝田蚡晃晃:“爹,您见过哪个会做生意的不将摊子摆在闹市,反要去人家家门口做买卖的?”

“你是说那老头有问题?”

“爹啊,您想嘛,那黑手既然对咱家和栗家知之甚详,又哪里会少了监视。方才我就见那老头可疑,所以就去试他一试,爹您回想一下那老头的声音,像不像舌下垫了什么东西硬装的苍老?”

田蚡摇摇头叹息道:“所以你就说了那番话来迷惑他?恬儿,如果那黑手单凭监视的话是不能知道这么多隐秘的,栗家也必然有似那张兰一般的内鬼,你说的那番话和咱们与栗卿所说不符,只要两相对照便知真伪,不但迷惑不了他们,反倒暴漏了咱们知道有黑手的事儿,唉,殊为不智呀。”

田恬歪着脑袋笑道:“爹,您若是与人定下了什么约定,可会向咱家那俩小厮说明?”

田蚡摇头笑道:“说个屁。”

“那若是他俩向您问起呢?”

“反了他俩了,不过是两个伺候人的下人,哪来的狗胆探听我的事儿,若真如此,你爹我就送他俩去见你爷爷。”

“这就是喽,栗卿跟咱们说的话,寻常栗家仆从是探听不到的,而能陪着栗卿一起接待咱俩的必然是他的心腹,若是连他的心腹都有问题,那栗家也不用咱们出手,自己就垮了。”

田蚡想了想又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若是那老头只是腿脚不便远走不得,便在哪支了摊子,你岂不是白费力气?”

田恬扯着捆饴糖的绳子将饴糖抡圆了转着圈:“那老头有问题最好,若是没有问题,咱们也不吃亏,再说这饴糖确实挺好吃的。”

薄家宅子里,郭亮大步流星的朝中院疾走,一路上横冲直撞,顶飞仆从侍女无数,闹得整个宅子鸡飞狗跳,郭亮置众人的抱怨于不顾,急急寻到薄合:“主人,刚刚得来的消息,情况不妙啊。”薄合今日并未饮酒,而是带着女眷丫鬟玩投壶,见郭亮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心知必有大事,两手在左右姬妾屁股上拍拍:“你们先玩儿着,老爷我去处理些事情,去去就来。”

郭亮跟着薄合走到院中僻静处,郭亮不待薄合问话,抢先说道:“主人,刚刚得来的消息,田蚡去了栗家,似是与栗卿讲和了。”

薄合噗嗤笑出声:“你在哪儿得来的消息,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且不说栗田两家本就有竞争,单单是这几日的仇怨便难以化解,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

郭亮拽着薄合袖子摇了摇:“是真的,主人,小人派了手下扮作摊贩,分别潜在栗田两家附近,今日潜在栗家的手下来报,说是亲眼见了田蚡带着他儿子去了栗家,出来时还在他那里买了糖,听田蚡与他儿子对话的意思,似是田家认为栗家既夺回了籍福,田家便没了依仗,似是要向栗家服软了。”

薄合哑然失笑,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郭亮又问道:“潜入栗家的暗子可送了消息来?”

郭亮撅鼻歪嘴应声道:“有消息是有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

郭亮搓了搓肥硕的胸脯,又挠挠脑袋道:“潜入栗家的暗子身份不高,只是隐隐听得栗卿与田蚡相谈甚欢,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二人神态如何,受限于身份,他都不知道。”

薄合拍拍郭亮肩膀询问道:“莫非咱们撩拨田家撩拨得狠了,竟让田家起了惧意。”

郭亮低头垂首瓮声回道:“郭亮一介粗汉,只知按着主人吩咐做事,至于主人的命令是对是错却不在郭亮考虑范围内。”

薄合拍拍郭亮胸口,满意道:“如此最好,既然田家没了斗志,那便转过来冒田家的名撩拨栗家吧,只是不知田蚡与栗卿说了些什么,又达成了那些共识,茫然之下无从下手,唉,难呐。”

郭亮将衣袖一甩缠在臂上,右手虚握捂着嘴趴在薄合耳边轻声道:“主人勿忧,想哪栗田两家素来没什么交情,即便是因田家示弱,两家如今有了关联,想来也是不能互信的,且不管栗卿与田蚡说了什么,咱们只管下手就是,若是咱们做的与他们说的无关则罢,若正好是他们约定过的,他栗卿还能找田蚡询问不成?怕是直接便会认为是田蚡诓骗于他,嘿嘿,届时便是田家再示弱再求和,想来栗家也断不能相容了。”

薄合迈出几步想了想,摇头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了,还是不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栗卿真的问了,田蚡真的答了,两家一对岂不是直接就把咱们揪出来了,如今栗家与田家尚未伤着元气,咱们不宜过早暴露。”

郭亮闻言思虑片刻:“主人,小人觉着要不要用籍福搞点事儿?”

薄合右手一挥拦在郭亮身前,厉声否决道:“不可,如今栗家以为籍福尚在田家,田家以为籍福已被掳回栗家,既然暗子说栗卿与田蚡相谈甚欢,那必是绕过籍福未谈的,否则两相争执之下必会赤面相对,哪里还会有好话。既然如此咱们便不要没事惹事,别刺激两家论起籍福。”

薄合背手昂头踱了许久,反手指着郭亮吩咐道:“如今胶东王随着梁王整日游猎长安城郊,这样,你吩咐潜入栗家的暗子一声,要他鼓动栗家少爷出城游玩,伺机与胶东王起些纠纷,不要怕事儿大,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若是能给胶东王造些伤势那便更好了,届时什么籍福,什么共识,都无关轻重了,就算田蚡还是不敢得罪栗家,两位王夫人也会逼着他寻栗家的麻烦的。”

郭亮点头称是,甩甩袖子正欲退下,薄合又问道:“那籍福如今可还安稳?”

此言不出尚好,郭亮本就肥硕的身子听得此言笑得上翻下涌,一双大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主人放心,那籍福安稳得很,整日不出院墙,最多只在院中散步,只是今早因调戏马伶伶不成,被马伶伶提着根棒子撵得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牛棚,抢了老牛的草料遮盖身型,惹得老牛不快,被老牛顶伤了屁股,如今趴在榻上动弹不得,已是安稳得不能再安稳了。”

薄合莞尔一笑:“家中自有伤药,吩咐下人给他用些,莫坏了筋骨。”

郭亮笑答道:“伤药已给籍福用了,是马伶伶亲手给他敷上的,不过呀,嗤嗤,日后我若是受了伤,就算忍着不用药,也不敢劳马伶伶之手,想想籍福的样子,那可真叫一个惨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