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嗜食蟹螯

天还没黑,栗卿正在家中休息,得下人禀报说是田家遣人送来拜帖,栗卿微微颔首说了声书房见客,当先一步入书房,等着下人将来人带进书房。

田忠从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宅院,栗家占地极广,整座院子坐北朝南,首进院落东南西北具是房屋,东西两侧屋子更是起了二层,屋檐上悬挂着灯笼,仔细看去悬挂处并无黑痕,想来应是时时更换的。

田忠由人引着入了二院,二院也是四面房屋,不过房门前修了一圈廊道,廊道内侧环水,养了许多游鱼,四个方位各架了一座拱桥,通向院中,院中养了众多桃树,如今已近深秋,池水中却无落叶,足见栗家仆役在这绕宅池水上没少费心。桃林最中心有一座由竹席做隔断,四面通风的凉亭,由四条石子路铺设连通拱桥。

田忠没过拱桥,随人在廊道上绕到东北角,引路的仆役推开房门向田忠做了个请势,田忠顿顿脚将拜帖从怀里掏出,双手捧着走进屋中。

屋内只有一人,正叉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抱着个刚刚熄灭,尚有余温的香炉。田忠没像栗支一样行叩拜礼,只是弯下腰,双手将拜帖托出,道了声:“田家仆役拜见栗氏家主。”

拜帖是一块绢布,栗卿单手抽过拜帖,右手一抖将拜帖散开,匆匆浏览一遍道:“回复田蚡,就说栗家恭候。”

田忠双手抱拳道了声诺,仍是弯着腰退出屋去。栗卿又叫人唤来栗支:“方才田蚡叫人送来拜帖,说是明日一早要带他儿子来回拜我,我应了,今日他田家必然松懈,你便于今晚潜入他家将他那儿子带来,如何?”

栗支想了想摇头道:“家主,愚以为不妥,咱栗家与田家不睦已是世人尽知,田家今日遣人送来拜贴,当日便丢了少爷,任谁都会认为是咱栗家下的手,再说咱们还不知他田蚡此来何意,不若待到明日田蚡来了再做计较。”

栗卿想想也是:“那便如此,先看看他田蚡此来何意也好。”

长安城北毗邻章台街处某一宅院内的厢房里,籍福端坐榻上小心地擦拭脚踝,脚踝上有几处擦伤,如今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只是因长时间得不到治疗,伤口染了些灰,如今已流出脓,籍福不想日后留疤,只得忍着疼痛将脓擦出。

籍福刚刚将脚上的伤口伺弄好,郭亮便推门而入,大咧咧的搬个蒲团往籍福身前一扔,一把将籍福抓起往蒲团上一掼,自己转身坐在榻上,两脚开立上身往膝头一拄,朝籍福昂了下头:“俺坨大,昂头说话不舒服,先委屈您在低处将就一下。”

籍福瞧瞧郭亮抽抽鼻子不敢表达不满:“你们不是栗家人吧。”

郭亮将胸襟敞开,露出黑乎乎长满了胸毛的胸膛,一边用衣襟一边道:“先生莫怕,俺只是奉了俺家主人之命,请您来此处做客,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向门口伺候着的小厮吩咐,若是小厮怠慢了先生,先生可随时找俺,俺来替先生出气。”

籍福被郭亮浓重的体味熏得眼晕,又不敢掩鼻,将蒲团缓缓后撤,慢慢拉开与郭亮的距离:“那个马伶伶也是你们的人?”

“先生说的不错,马伶伶也是俺们的人,先生可是要马伶伶伺候?”郭亮说完朝着籍福暧昧一笑,眨眨眼道:“马伶伶那妮子长得确实水灵,咱都是男人,俺老郭也不瞒先生,俺看着马伶伶也直流口水,只是马伶伶一向看不起咱粗汉,先生模样长得俊俏,又是个读书人,没准儿马伶伶也有意于先生。”

籍福双目精光一闪,面露喜色,一把抓住郭亮的大手:“当真?”

郭亮推下籍福的手,浇了盆冷水:“俺与她马伶伶都是主人的奴仆,不过马伶伶身份要比俺高一些,这些俺咱可不敢保证。”

郭亮目光一转,又给籍福打气道:“不过若是先生能转投到俺主人门下,必能得主人厚待,便是向主人索要马伶伶也使得,先生不妨考虑考虑。”

籍福垂头丧气道:“你们为了抓我煞费苦心,想来也知道我的底细,我已背了栗家,若是再背了田家,你们还敢用我?”

“嗳,先生说的哪里话,非是先生背离栗家,是他栗家对不起先生,再说他田家,田家自先生被俺们掳走,既没有张贴告示寻人,也没报官找寻先生,想来也是不甚重视先生,先生若不寻一良主,岂不是空耗了这一身本事。”

籍福轻叹口气:“即便是籍福有这个心思,若是日后被田家和栗家知道了我转投你家主人,田家和栗家岂能与你家主人轻易干休,你家主人有何本事能抵挡这两家外戚的报复。”

郭亮抚膝笑得前仰后合,笑罢指着籍福道:“先生果然大才,如此情景竟还想着试探俺家主人身份,哈哈哈,先生莫要空费心思了,俺虽愚钝,却也是个嘴严之人。罢了罢了,先生若能投到俺家主人门下最好,若是不能,俺家主人也吩咐了,只要先生在此稳居些时日,待俺家主人大计得售,自会平平安安送先生离开。”

郭亮言罢脸色一变,虎着脸道:“先生是聪明人,俺郭亮言尽于此,此间好吃好喝供应先生,若是先生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莫怪俺翻脸。好了,俺不扰先生清静,这便告退了。”

郭亮离开籍福所在厢房,直奔中院而去,中院廊道内有一人,端坐边栏之上,边栏上还放着两盘小菜,脚边座着个酒壶,左手持酒钟,右手捏着筷子,自酌自饮好不痛快,见郭亮来了将筷子放下,把酒钟向郭亮一推,又指指酒壶,示意郭亮将酒钟斟满。

“郭亮,那个什么,什么籍福,嗝,可愿…可愿投到我门下?”

“主人,籍福谨慎得很,看样子是不会轻易表态了。”

“无…无妨,不愿便…便不愿,不…不强求。”

“˙主人,那籍福贪色好欲,对马伶伶也是垂涎得很,要不要试试用马伶伶招揽籍福?”

“嗯,也…也好,若能得这籍…籍福,不管栗家和…和田家倒了谁剩…剩了谁,我都有办…办法用籍福弄…弄倒他。”

“主人今日如此兴致,可是有了什么喜事?”

“哈哈,如今既拿…拿了籍福,大计便成…成了大半,自是高兴事儿。”

郭亮顺着笑声也笑了两下:“主人说的是,俺也替主人高兴。”

田恬去了幼儿院,幼儿院里虽发生了掳人的恐怖事,却没迎来田恬预计的退学潮,想来是信了田恬编造的闹事之说,也与长安城内其它幼儿院质量不高收费却奇贵有关。只是籍福迟迟未回,这几日已耽误了许多课,总是有学生家长询问先生何时归来,这让田恬头疼不已。

田恬此来是为了发钱,毕竟答应了雇工们,只要糊弄了学生家长便给赏钱,如今掳人风波已渐渐散去,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田恬在幼儿院里并未见到多少孩子,不禁吓了一跳,将妇人们集合到偏屋里,早有田家小厮将钱币摞成一堆堆,田恬指着钱堆对众妇人道:“这几日出了些意外,你们为咱幼儿院的稳定出了大力,很是辛苦了,田家都看在眼里,不会让你们白白受累,这里已经堆好了钱币,除了答应你们的五百钱外,田家又给你们加了二百钱。田家知道有许多幼儿院子花大价钱挖你们过去,你们顶住了诱惑,这二百钱就是对你们不离不弃的奖赏。”

田恬顿了顿,缓了口气又道:“我知道,这七百钱太重,你们家又远,让你们自己搬的话只怕搬到明日也搬不完,无妨,我让田忠牵了牛车来,一会儿挨个儿给你们送到家里去。”

众妇人一阵欢呼,叽叽喳喳叫嚷着。会说话的直说找了个好东家,以后定会尽心竭力为东家分忧。也有那不会说话的说今后再也不偷懒了,一定老老实实干活。把本来挺开心的田恬狠狠的恶心了一把。

田恬待得众妇人冷静下来,又问道:“不是说咱们院子没受影响么,怎么今日院中孩童不怎么多?”

有那快嘴妇人呵呵笑道:“小郎君不知?今日听的消息,说是匈奴人遣了使节,今日便进长安了,许多孩童被家长领着去看匈奴人了,所以今日孩童不多。”

田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田恬回到家没多久,胡生一路小跑寻上门来,胡生将腰刀往地上一扔,叉开脚半蹲,双手扶着肺部猛喘气,喘了半天又捂着火辣辣的嗓子道:“小郎君,招了,全招了。”

田恬朝胡生小腿踹了一脚:“放屁,本少爷又不是犯人,招个屁。”

胡生又大喘几口气:“不不不,小郎君,那个张兰和当日在贵院中捉的那几个汉子,受邢不过,嘿嘿,招了。”

田恬一听来了精神:“都招了些什么?”

“大同小异,他们都是听令于那个郭亮,郭亮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至于郭亮是什么身份,郭亮又听令于何人,他们都不知。”

“那张兰呢,招没招为何隐于我家院子?”

“说了,张兰说也是受了郭亮指派,令她去您的院子里应工,做一枚暗子。”

“你可问了他们识不识得马伶伶?”

“小人偷偷问过了,没一个认识的。”

田恬朝着胡生狠踹一脚:“什么也没问出来,你来报的哪门子功。”

胡生受了田恬一踹竟嘿嘿嘿的笑起来:“小郎君莫急,这些虽没问出来,我却问出来了另一件事,想来小郎君应感兴趣。”

“你这汉子也学坏了,竟学会了吊人胃口,快说快说,少爷被你逗得心痒痒。”

胡生弯下腰凑到田恬耳边,神神秘秘道:“小郎君,我问出来,那郭亮饭量极大,且嗜食海物,凡饮酒必食蟹螯。”

“这算什么好消息,本少爷怎么觉得你是在糊弄我。”

胡生微微笑道:“小郎君不是公门中人,自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小郎君您想想,长安远离海边,寻常湖蟹又没多少肉,若是没点门道,以他郭亮的身份,哪里食得起海蟹,更别提只以蟹螯佐酒。”

“你是说……”

“小郎君且住,我什么都没说,嘿嘿,我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田恬目送胡生离去,转身又去找田蚡。田恬对长安的海物贸易并不了解,这些事还是交给田蚡处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