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想和你谋个富贵

刘启由跪坐改为盘膝,右臂拄着右膝,右手掌心朝天拖着下颌,左手搭着案几,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案面,对着卫绾微微咧咧嘴,和声道:“哦?朕的近侍中还有这样的人才?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卫绾朝刘启抱拳一拜,右脚横跨一步肃然道:“此人名为司马长卿,蜀郡人,现为陛下的武骑侍从,老臣近日新得此人一篇大作,读之不能释手,特请陛下一览。”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双手托于头上,被殿前侍者双手接过,捧着奉到刘启案前。

刘启一听来了兴致,打开竹简匆匆浏览一遍,转过头将竹简交与刘武,眯着眼睛对着刘武笑到:“你且看看此人文采如何。”

刘武将竹简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嗯?”了一声,又匆匆将竹简细细看了一遍,将身子向刘启倾了倾:“皇兄,此人我认得,此人昔日曾游历天下,也曾路过我梁国,轩丘豹曾向我举荐此人,说此人有大才,可为我做一妙文,我便传唤了此人,此人果真不负轩丘豹所望,为我做了一篇《子虚赋》,借古言尽,极言我大汉山河秀美,物阜民丰,深得我喜爱,我也将绿绮琴赠予此人,此人大才,当得皇兄一见。只是此人自称司马相如,不知今在皇兄殿前却又为何叫司马长卿,想来其中定有一番缘故。”

刘启威然一笑:“你既对此人赞不绝口,卫绾这个实在人也觉得此人大才,那定是可当一用的,如今窦婴即将离朝,太子还不成熟,不可一日无师,且先放在太子宫中做个少傅吧,先用一段时间再说。”

卫绾眉头一皱,向前一步劝到:“陛下,不如且召此人一试为好。”

刘启摆手笑道:“先帝在时便常说你卫绾是老实人,梁王又是个允文允武的帝王之材,你二人举荐的人,断然是不会错的,不必试了。”

刘武听了刘启说的“帝王之材”感觉有些不对,正想说些什么,刘启又说话了:“今日迎梁王入朝,朝会开得久了些,若无别的事便散朝吧。”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起身扶着窦太后便离开了。

卫绾站在堂中央很尴尬,还想着借此良机给司马长卿争取个展露头脚,扬名立万的机会,却不知为何一向慎重的皇帝连见都不见,直接便征用了司马长卿,卫绾觉得这不像皇帝的风格,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没什么头绪,跺跺脚找人去给田家报喜了。

田恬此刻就在家中,因今日梁王入朝,朝会后皇帝要摆家宴,众皇子都要列席,故而今日没有课程,不必入宫伴读。田恬听了卫绾的随从报了喜并不惊讶,吩咐田忠给了几个赏钱将他打发了,又吩咐田忠多备酒肉,待田蚡携了司马先生回家后饮用。

司马长卿虽与众同僚巡视未央宫,一颗心却早已系在前殿,抻着脖子瞧着前殿侍从进进出出,就是没有来召自己入殿的,从上朝等到散朝,司马长卿的一颗热心已经等得凉了,交了差事刚出司马门便见着一脸期待的田蚡。司马长卿远远的冲田蚡摇摇头,田蚡见状一愣,冲司马长卿苦笑一下,迎过司马长卿安慰道:“长卿不必灰心,此时不成更有下次,长卿大才,总用出头之日,且随我回家饮酒,忘却这些烦恼事。”说罢也不待司马长卿开口,拽着司马长卿的胳膊便走。

回到家发现堂中摆好了三个案几,案几上摆满了酒肉菜肴,田恬正走来走去挨个案几轰苍蝇,田蚡有些不解,指着案几问田恬:“你怎知司马先生会来?家中可有什么喜事?”

田恬讶然:“司马先生得授太子少傅不算是喜事?孩儿今日听闻此事便嘱咐忠伯备酒设宴,就等着父亲与司马先生回来饮用。”

田蚡瞅瞅田恬,又回头看看司马长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长卿说今日未得陛下召见,你却说长卿已然做了太子少傅,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田恬挠挠头:“方才王傅差人来道喜,说是陛下在朝上亲口说的召司马先生做太子少傅,司马先生说今日未得陛下召见,想来是陛下未得空闲,不方便召见先生吧,王傅特意差人报喜,想来不会出错吧。”

田蚡摇摇头,目视远方悠悠道:“陛下性子沉稳,容不得似是而非,断不会只因卫绾一家之言便不加检验而骤然启用长卿,这里面若没有别的原因,便是有他人为长卿助力,长卿于朝中可有能使得上力的人?”田蚡边说边拉着司马长卿落座,为司马长卿斟了一钟酒。

司马长卿接过酒并未饮用,放在案几上细细思索半天后缓缓摇头道:“我自入长安以来,只与你田家交往过密,若说于朝中有其他助力的话,我实在想不出会是谁。”说完后又思索片刻,怵然抬头忧心忡忡道:“会不会有人欲借此事有所谋划,才顺力推了我一把。”

田恬将自己案几上的食物选几样爱吃的塞进嘴里狂嚼,听了片刻没忍住,喷着渣滓插嘴道:“先生与我说过早年曾游历天下,可有什么能有臂助的奇遇?”

司马长卿挠挠头,尴尬道:“昔年我曾得梁王赏识,还被梁王赠了一部琴,只是那时我不叫司马长卿,想来今日梁王不会认为卫公举荐的是我,为我助言吧。”

田恬赧然一笑,羞涩地说到:“那个,先生啊,我曾将先生的《凤求凰》交予王傅,想来王傅为了引荐先生,定会将先生大作交予陛下一观吧,不知梁王可知《凤求凰》乃先生大作?”

司马长卿也有点不好意思:“当年轩丘豹便是以《凤求凰》说得梁王见我,梁王自是知道的。”

田蚡将钟内酒一饮而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是梁王甚得陛下信赖,长卿有此奥援,何故做了个武骑侍从。”

司马长卿黯然,给自己斟满了一钟酒遥敬田蚡,左手一遮一饮而尽,擦擦嘴角的酒渍缓缓道:“梁王受太后宠爱,有自选国内两千石以下官员之权,那时梁王想征我为属官,我却自负才华不愿相就,一心想入朝廷为官,便婉拒了梁王,花钱买了个武骑侍从,想着长安贵人多,若是得一两人引荐便可平步青云,谁知长安一待便至了今日。”

田恬又塞了满嘴的食物努力咀嚼,心内却合计:“原来如此,我还奇怪,司马大才子就算是再落魄,也不至于为了一份束脩做了别人的先生,看来自家也是他司马长卿心里的一部梯子。”

田恬觉得这样更好,以情驭人终不如以利驭人更让人放心。田恬冲着田蚡递了个眼色,对着司马长卿努努嘴。田蚡会意一笑,右手端着酒钟,走到司马长卿案前盘膝坐下,左手勾着司马长卿肩膀:“长卿啊,我田家想和你一起谋个富贵,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