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挖个坑

太子刘荣觉得自己就是个摆设,从梁王入殿至今,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围绕着梁王,虽说名份上自己是君,梁王是臣,但是如今自己这个君反而不如梁王这个臣,刘荣有些不高兴,一张脸板得紧紧的,如果这幅面孔被人看到了一定会知道太子不开心,但是刘荣不怕,环顾一下下面这些坐着的人,每一个都在关注梁王,又有谁会多看自己一眼呢。

刘荣的想法并没有错,他观察到了台下坐着的每一个人,但是他忘了关注台上的人,尤其是被他母亲得罪的狠了的长公主刘嫖。

刘嫖一直在观察刘荣,连刘荣看刘武时脸上闪过的嫉妒都没有放过。见刘荣此刻板着脸盯着身前的案几发呆,眼睛直直的如同魂游天外,刘嫖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导到自己身上,缓缓站起身,面对众大臣道:“今上仁慈,乃是一代明主,太子孝顺,日后必然也是一位明君,真乃天佑我大汉。”

大臣们随着长公主的话看看皇帝,觉得皇帝确实是位仁主,不禁点点头,又随着长公主的话看看太子,却发现太子阴着脸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岸几,不由得一怔,有那谨慎的人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定了定神又看看太子,发现并不是自己看错,惊讶者有之,困惑者有之,失望者有之,朝臣中起了一阵骚动,众大臣交头接耳,一时十分混乱。

刘嫖站得高,自然看得远,见群臣果然见到了太子失仪,心内一阵痛快,转身又装模作样对着太子说:“太子一向孝顺,不知觉得我这姑姑说的可对啊?”

刘荣正暗恨梁王风头太盛,正琢磨日后继承了大统该如何压制梁王,对方才长公主的话并没有在意,甚至根本没注意到长公主将群臣的目光引导到自己身上,此刻正臆想着日后梁王匍匐在自己脚下祈求宽恕的画面,冷不防听到姑姑在问自己话,下意识一抬头:“啊?哦,姑姑说的极是,极是。”

刘嫖呵呵一笑,又扬声道:“咱们这位陛下啊,性子最是仁慈,对梁王这个弟弟和我这个姐姐总是那么宽容,每每念及此处我都惭愧的无地自容啊,陛下如此仁慈,我与弟弟却总是给陛下惹麻烦,而陛下却从未苛责过我们俩,真是让人汗颜。陛下也是个孝子,对太后晨醒昏定从未断绝,太后脾气不好时也是任打任骂的,就像那个,那个郑庄公一样,对家人总是那么宽容,对臣子也很包容,太子一定要多向你父皇学学,日后做个像你父皇一样的明君。”

刘荣这回听的清楚:郑庄公我知道啊,太傅给我讲过这人的故事,记得这是个明君典范呐,姑姑拿郑庄公比父皇,还要我向父皇学做明君,这是好事啊。忙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姑姑放心,咱家和郑庄公家何其相似,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日后也定能重现郑庄公旧事,扬我大汉国威。”

这话还没说完,台下群臣一片哗然,倒抽气的嘶嘶声听起来仿佛要将殿内的空气抽干,梁王一骨碌从案几后翻出,顾不得台阶一下子扑到高台下,对着刘启便跪下了,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就肿起来,嘴里惶恐地反复高喊:“臣弟对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日月可鉴呐陛下。”

刘荣虽不学无术,却不是傻子,一见梁王这般反应便知一定是自己说错话了,一张脸吓得毫无血色,一只手握着案角,身子吓得瑟瑟发抖,乍一看显得可怜兮兮的。

郑庄公是明君,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君王典范,是一个历代君王都想效仿的睿智君王,但是郑庄公的家人很不好,那是载入史册的乱臣贼子。

郑庄公的母亲武姜喜欢小儿子共叔段,向郑庄公要了很多地盘给小儿子,郑庄公给了。贤臣祭仲跟郑庄公说如果再这么惯着共叔段,恐怕郑国要内乱,郑庄公还是惯着共叔段。后来武姜和共叔段合谋造反,要杀了郑庄公立共叔段为国君,郑庄公这次没有忍,提兵平叛不战而胜,将共叔段赶出了郑国,却没有驱逐母亲,一气之下对母亲说了句不到黄泉不相见,后来还发生了掘地为泉的佳话。

刘启做一个像郑庄公一样孝敬母亲,宠爱弟弟的君主这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说皇家与郑庄公家一样的话,岂不是说窦太后和梁王耀造反?

刘启面色很不好,额头青筋暴起,双目睁得要渗出血来,一双大手捏得案几快要断开了,狠狠地剜了一眼刘嫖,剜得刘嫖背后阵阵凉意。刘启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帝王,如何还不知道刘荣着了刘嫖的道,只是刘嫖这个挖坑的人固然可恶,刘荣这个看不出陷阱的白痴却更是可恨,刘启强迫自己不去看刘荣,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冲动,会当着众臣工的面暴打刘荣,那样的话刘荣这个太子也算是坐到头了。

窦婴刚刚把屁股坐暖,一听太子说的话吓得魂儿都飞了,连爬带滚冲到梁王身边跟梁王一样跪在阶下以头抢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太子尚年幼,都是臣这个太子太傅没有尽到责任,此事不怪太子,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教好太子,陛下息怒啊。”

窦太后正心疼孙子,怕日后孙子受这事影响,一见窦婴爬出来主动顶缸,心内一喜,对窦婴也不那么厌烦了,只是该做的工夫还是要做到,又伸手将侍者刚刚拾回的蒲团再次从身下抽出,瞄准窦婴又掷了出去:“你这个奸滑小人是如何做的太子太傅,平日里是如何教导我孙儿的,看看我孙儿如此聪慧的孩子被你误成什么样子,此事皆是因你不堪重任所致,还不滚出殿外自己受罚,等我请你出去么。”

窦婴见太后果然将责任安在自己身上,心内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后既然已经定了性,陛下就不会追究太子的责任,忙胡乱叩了几个头,退出殿外才发现背后已经湿透了。

刘启缓步走下高台,将额头已经磕得红肿的梁王扶起,扶上高台重新落座,又冷冷瞥了刘嫖一眼,刘嫖知刘启已然动怒,却并不怕,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最多就是罚自己一年俸禄而已,公主府家大业大,又有田胜时时孝敬,还真不在乎这一年的俸禄。

刘启此刻心情不好,被刘嫖这么一闹突然发现太子不仅是不喜欢读书,简直就是不学无术,日后又如何能放心的将整个帝国交给他,当下也是头疼不已,朝着殿中的群臣无力地挥挥手:“众卿可还有事……”

卫绾自从被免了北军中尉的职务便没有了上朝的资格,只是今日为迎接梁王才入了未央宫正殿,坐在一群小官吏中间,一听刘启有退朝的意思便站起了身,未等刘启说完便高声喊道:“臣有事要报与陛下。”喊完也不急着走至阶前,抻着步子慢慢悠悠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阶前,也不下拜,捧着笏板对刘启鞠个躬,缓缓说道:“臣近日于陛下的近侍中发现一人才,此人大有文采,更有点化顽愚之能。臣乞陛下召这人一试,免使明珠蒙尘,更彰陛下爱才之心。”

刘启一见说话的是卫绾便来了精神,这老倌素来正直,平日里从不说没根据的话,卫绾说是人才,那便一定是人才,更妙的是卫绾说这人有点化顽愚之能,刘启看看还未缓过神的刘荣,觉得这孩子可能还是有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