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机会

卫绾是个老实人,同时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卫绾觉得既然答应了田恬要引荐司马长卿,那就要保证陛下会接纳司马长卿。田恬知道辞赋不足以治国,卫绾也知道,刘启更知道,更何况刘启还是个务实的皇帝,虽然看在卫绾的面子上一定会给司马长卿安排一个官位,但也一定是可有可无混吃等死的闲职,没准还不如现在的武骑侍从呢。

卫绾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司马长卿扬名天下的机会,卫绾确信以司马长卿能做出《凤求凰》的文采,只消有一个机会,司马长卿便能做出一篇艳惊世人的文章。

司马长卿觉得从田蚡口中得知自己会有一个得谒天颜展示才华的机会时,自己的表现应该是很深沉、很坦然的,但田蚡不这么认为。田蚡觉得如果一个人呼吸急促、瞳孔放大都不能证明这个人很兴奋的话,那么身体打摆子就一定能证明了。

司马长卿做了大量的准备,比如对着铜镜练说话,观察自己有没有失仪的地方;比如每日用火斗熨几遍衣裳,保持衣裳没有褶皱;再比如时刻提醒自己要有文人的傲气,免得见了皇帝紧张的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出。至于抓紧时间读读经看看史什么的,司马大才子才不屑呢,大半辈子都研究那玩意了,几日不看还能忘了不成。

当机会来临时,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如果机会迟迟不肯到来,再有准备的人也须一直准备着。

司马大才子准备了近一个月,熨衣服的火斗都用黑了好几个,却迟迟没有等到陛下的召见,司马大才子已经等的有些着急了。司马长卿虽急,好在身体却还正常,每日里吃得下、睡得着,比起已经急得失眠多梦、茶饭不思、嘴角起泡的田蚡要好上太多了。

距离田蚡在魏其侯那里夸下海口,说要制定一个引蛇出洞的方案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魏其侯可能也知道这事线索已断,骤然拾起比较困难,倒是没有催促田蚡。但是海口已经夸下,时至今日却毫无办法,田蚡觉得自己颜面无光。

田恬耷拉着脸没精打采的跨进大门,看见田蚡坐在台基上两腿分开,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便凑过去蹲在田蚡面前跟着观察那群忙碌的蚂蚁。

“父亲,今日王傅又对我提引荐司马先生的事了,王傅说朝堂上近来没有什么盛典,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司马先生,让我跟司马先生打个招呼,再等些时日。”

“等就等吧,长卿来长安本就是为了谋个出身,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日了。”

田恬撇撇嘴,胡乱的摆弄地上的蚂蚁:“王傅总是说要等机会,要等机会,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来啊,我本来就没想让司马先生当个有实权的官,之所以在王傅面前说那一番话就是想让王傅觉得司马先生是个教学奇才,完全可以应付太子不喜读书的问题,谁知王傅居然真的起了爱才的心思,我可真是作茧自缚。”

田蚡指着被田恬摆弄得七零八落的蚁群:“就像这小小的蚁群,你虽用外力使他们脱离了轨迹,但是整体的结构并没有被打乱,该是什么样子,最终还会回到什么样子。”

田恬将逐渐恢复队形的蚁群一次次打散,蚁群却总是能恢复队形,田恬觉得可能无论是谋划让司马长卿做太子少傅,还是打乱蚂蚁的队形,自己真的是在白费力气。

田蚡见田恬契而不舍的干扰蚂蚁却总是不能成功,笑呵呵的摸摸田恬的脑袋,制止田恬继续祸害蚂蚁,又从田恬怀里掏出一块糕点,掰下一小块放在蚁群旁边,没一会蚁群便包围了糕点,原来的路上一只蚂蚁都不见了。

田蚡将剩下的糕点塞进田恬嘴里:“你看,对于蚁群来说,这块糕点就是个机会,一个储存食物的机会,对于你来说这块糕点也是个机会,一个改变蚁群路线的机会。当今陛下英明睿智,自然知晓司马先生只适合做个博士,卫绾便是现在就向陛下引荐长卿,长卿也会做个少傅,只是是哪位王爷的少傅便说不定了,至于做太子少傅那是不用想了,事关储君,陛下岂能大意。若是长卿有了个一鸣惊人的机会则又不然,咱们这位陛下啊,一旦入了他的眼,万般条件便任你开了。”

田恬若有所思:“前段时间我管表哥要椒风殿的几座房子表哥没给我,还踹了我一脚,如果我把陛下哄高兴了,他能把椒风殿的房子给我几个吗?”

田蚡噗嗤一笑,虚踹了田恬一脚:“别跟你爹抬杠,陛下就是再仁慈也容不得你拿皇家开玩笑,以后这种话别提了。”

田恬“哦”了一声,起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父亲,您今天怎么这么空闲有空看蚂蚁。”

田蚡皱皱眉,撮了个牙花子,歪着嘴道:“你爹我在魏其侯面前夸下海口,说能给他解决一件事,如今过了快一个月了,你爹我还是毫无办法,闹心啊。”

田恬嘿嘿一笑,一蹦一跳的窜到田蚡身后,给田蚡揉着肩:“父亲,跟孩儿说说,没准孩儿能有办法呢。”

田蚡将肩膀放松由着田恬的小手轻轻揉捏:“我儿聪慧,没准真能解这一难题。”当下将西市发生的命案和窦婴的顾虑说给田恬听。

“为父虽有韩安国的荐书,已投到魏其侯门下,却不能靠着这个荐书混一辈子,原想着为魏其侯解了困扰可令魏其侯高看我一眼,谁知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主意,魏其侯虽不恼我,我却不想弃了这个机会,我儿可有什么主意?”

田恬觉得窦婴的脑洞真的很大,暴徒袭击军士跟刘姓诸侯都能被窦婴联系在一起,那是不是以后有个支持削藩的大臣英年早逝了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诸王下的手呢,田恬觉得窦婴有点过分解读了。

但是父亲现在托庇于窦婴门下,田恬虽觉得窦婴有些大惊小怪,却还是要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田恬思虑良久,手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所幸年纪小,力气不足,捏在田蚡身上也不觉得疼。

“父亲,既然魏其侯觉得这事与诸王有关,那就仔细查查与陛下有隔阂的诸王不就行了。”

田蚡摇摇头:“自陛下决定削藩以来,各路诸侯都对陛下起了隔阂,这又如何去查。”

父子二人俱都沉默了,这事儿硬要往诸王身上扯是在是难,田恬都觉得是不是刘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对诸王下一遍手,所以才要身边的近臣给想一个合理的借口,这才有了窦婴的难题。

田家的大门没有关,父子二人一个坐在台基上,一个站在台基上,从大门外往里一眼就能看着。此时韩安国正带着随从站在门外,笑呵呵的冲着田蚡高呼:“哈哈,田郎官,我韩安国又来叨扰了。”

田蚡听着有人高呼下意识的抬起头,一见是韩安国,匆忙起身将韩安国迎进门:“韩兄,算着时间的话,你是刚回梁国便又折返长安,可是有了什么事啊?”

韩安国屏退了随从,随田蚡进了书房,田恬也跟着溜进去。进了书房韩安国对田蚡道:“韩某此番来长安是做个先行使者,不日梁王殿下便要来长安探望太后与陛下,特差韩某来向陛下说明此事,顺便提前为殿下打理好宿处。”韩安国又将声音压低,嘴角咧出一个坏笑:“此番梁王进京,陛下必令太子作陪,田郎官可有什么想法?”

田蚡露出一个会意的眼神:“不知韩大夫可有什么主意?”

韩安国微微一笑:“梁王觐见,长公主必然也是要作陪的,如此天赐良机自然不容错过,若是届时太子失仪,想必陛下不会高兴吧。”

田蚡双目微眯,正要答话,田恬拽拽田蚡袖子,让田蚡附耳过来说到:“父亲,梁王进京,不就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