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套路
刘彘想了想,一会儿觉得懂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懂,只觉得这个道理说简单确实简单,但想要灵活运用却有些困难,就好像黑暗中的一缕光,看得见摸不着,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田恬坐在刘彘身边,眼睛却斜视着窗子上的影子,心内暗道该说的都说了,引子已经做好,卫绾怎么还不进来.
卫绾背着手挺着胸,悠哉悠哉的迈着方步跨进学堂,也不理会各行各事的三人,将地上的鸡蛋篮子拾起,轻轻放在角落里,又将韩嫣整理过的鸡蛋皮扔出屋去,这才缓缓地坐在堂前的案几后,抬起头冲着田恬扬一扬:“你与胶东王的谈话我在窗外都听到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思,可是自己悟出来的?”
田恬见卫绾冲自己扬扬头便知有话要对自己说,连忙抖抖衣裳理理袖子垂手站起来,低着头聆听教诲,待卫绾问完了立刻回答:“回禀王傅,小子还年幼,哪有这般心思,都是随着之前的先生学的。”
卫绾一听来了兴致,抬起手捋捋胡须笑道:“哦?不知你原来的先生是怎么教你的,竟能把你教成一个小小的人精。”
田恬脸色一红,一只脚蹭着地,一只手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回道:“我原本不喜欢随先生学知识,觉得枯燥无味,听得人只想打瞌睡,先生见我实在不能集中精神,便总是给我讲故事,在故事中给我传授知识,我刚才给表哥说的都是我从先生给我举的例子中活用过来的。”
卫绾边听边点头,笑眯眯的问:“不知你原来的先生是哪位贤才,竟有点化顽劣之能。”
田恬见卫绾果然起了兴趣,便扭扭捏捏的说:“容小子买个关子,小子带来一卷先生做的文,原想着给表哥看看,如今便请王傅品鉴一番。”
卫绾一听来了兴致,将缩在袖内的双手抖出,放在香炉上熏了熏,等着田恬呈上竹简。
田恬指着韩嫣搭好的房子示意要竹简,韩嫣会意,三两下将房子拆毁,动作干脆利落,将田恬的竹简调出与锦囊袋放在一起递还给田恬,田恬将竹简散开看了看,确实是自己誊抄的《凤求凰》,便又将竹简仔细卷起,举在头顶恭恭敬敬的递给卫绾,又弓着身子缓缓退回去。
卫绾见田恬对待竹简甚是恭敬,心内对田恬便有了好感,自己也不敢孟浪,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过竹简,同样小心翼翼地双手撑开细细拜读。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卫绾读了三遍,表情一遍比一遍夸张,读完后将竹简对折缓缓放下,闭上眼睛昂起头细细回味了一番,眉头渐渐弯曲,嘴角缓缓翘起,脸上的肌肉也拉得紧致,显得本就苍老的一张脸皱纹更深了。不多时竟摇晃着头颅扭动着手臂似要起舞。
田恬吓了一跳,这老头难道看得太代入,沉浸在意境中不可自拔了?忙前行几步走到卫绾案前,重重咳嗽两声。
卫绾身子一激灵,豁然省悟,睁开眼睛冲着田恬坦然一笑,拍着手道:“这文让人读着神思相随,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老夫也不能免俗,一时无法自拔,有些失态了。”
卫绾又闭上眼睛,将刚刚沉浸在《凤求凰》中的感觉度一遍,睁开眼睛问道:“你这先生年岁几何?现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田恬眼睛左右扫扫思虑片刻答道:“回禀王傅,我这先生约三十岁左右,本是蜀郡人,现在长安任武骑侍从,与家父私交甚笃,便做了小子的先生,名叫司马长卿。”
卫绾笑呵呵点点头,指着竹简又问道:“这位司马先生有大才,仅这诗辞一道我便自愧不如,如今你做了胶东王的伴读,不能继续随他习文,你可心有不甘呐。”
田恬挠挠头,有些赧然:“小子顽劣,本就不爱习文,见了这竹简上的字就觉得头疼,司马先生费尽辛苦才让小子勉强能提起些兴趣,若是让小子浸淫辞道做个遣词排句的大家,小子非活活烦躁死不可,再说辞赋用来铭志抒情尚可,若是用来治国理政便不妥了,小子宁学治国经文也不想学辞赋。”
卫绾深以为然,捻着胡须笑道:“你说的确有道理,只是这位司马先生毕竟是你的启蒙之师,你说他的辞赋只能用来铭志抒情,岂不是对他不敬。”
田恬将头摇得想拨浪鼓一般:“小子说辞赋用来治国理政不妥,没说只能用于铭志抒情,小子觉得辞赋之道推崇文笔雍容,辞藻华丽,可当推传文教的大任,只是小子性子跳脱,耐不下性子专研,辞赋之道实在不是小子想走的路。况且司马先生不仅诗辞做得好,更能因材施教,对小子这种顽劣之人也能循序善诱,实在是个教书育人的模范,小子怎敢对贤达不敬。”
如果司马长卿在的话,恐怕早就羞得面红耳赤了,恨不能堵住田恬的嘴省得他给自己大吹法螺,田恬在司马长卿面前是个乖的不能再乖的好学生,平日里学点东西举一反三都是少的,恨不得通一窍而百窍皆通,司马长卿常跟田蚡说田恬是个天生的奇才,这也是为什么田蚡有事都跟田恬商量的原因,这俩人谁都没把田恬当普通孩子。
如今司马长卿不在,田恬尽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原本对文字深恶痛绝,受了司马长卿的调教才变得能接受教育的问题幼儿,将司马长卿吹得宛如教育界不世出的天才。
卫绾哈哈大笑,将《凤求凰》重新卷好递给田恬,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田恬:“听你这么说,这位司马先生确有一身的本事,如此人才如今只是一个武骑侍从却是不妥,待得来日我向陛下引荐一番,看看陛下能给这位司马先生委个什么职务,也算是对你费尽心思引我入毂的回报,遂了你这番荐师的孝心”
田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傅慧眼如炬,小子拜服,谢王傅宽宏大量,小子代师拜谢王傅知遇之恩。”
卫绾一脸欣慰,站起身走至田恬身前弯下腰摸摸田恬的脑袋:“你可要记住,今后我也是你的恩师。”
田恬将小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下:“恩师在上,田恬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