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逃不掉的人世
次日早朝后,女皇召太子候选人李显、李旦、武承嗣、武三思入内殿,她说:
“你们都很优秀,都深得朕的欢心。朕想了很久,真不知道立你们哪个为太子才好。朕想到归州神石的传说,‘得神石者得天下’,朕最好把决断权交归上天。你们都去归州一趟,谁能得到神石谁就做太子,也免得朕操心。”
女皇揉揉太阳穴,又说:
“还有件事正让朕操心呢,就是去熊山的人都失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薛刚还没死。这次去归州谁若记得就顺便去探个虚实,不管你们之中哪个去都行,顺便探探,只要不耽误取神石就行。熊山那里很危险,路上当心。”
李旦够低调的,他竟然主动弃权,不捧那个“烫手山竽”。那么,参与储位之争的李姓只有李显一人,李家天下究竟能匡复吗?
………………
不知跋涉了多少险山激流,崇羽到底是累了,他息了漂泊的心,找个山洞住下。崇羽临水自照,“茂盛”的毛发,粗劣的皮肤,纯然一个野人了,这次回归应该够彻底了吧,他终于可以做一个正儿八经的“野人公民”了。
简单而平静的生活让生命像山中自开自谢的野花一样,用不着赞美,也听不见嘲讽;这里的生命最具本色。
不再有世间的丑恶碍眼,崇羽真的能够平平静静地生活吗?不,他是逃避掉了丑恶,但并不曾放弃对美的追求,可现在两样都没了,就像在黑夜里因厌嫌阴影而吹灭了灯,啥都见不到,谁心里会平静呢?
崇羽没了怨恨,同样也没了欢乐,强烈的孤独感怎么来抗拒?。
一天崇羽跟灰毛一起去猎食,迷了路,天黑了还没有找回去。崇羽在山头无助地抱膝坐着。
一弯瘦月和几颗稀朗的寒星投不下多少光。
冷寂的夜,偶尔有几声兽吼。
忽然崇羽连滚带爬地向山的斜下方数颗泛红的大星跑去,下了高山,才清楚地看见那是一抹灯火,他愣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决定去看个究竟。
灯火近处有一个宽阔的水潭,崇羽顺水潭边缘看了一阵子,再望近处的村落,怎么这么熟悉?!他打了一个激灵,“刚嘎出(姜家村)”他不禁叫出了声。
摇曳着一大片粼粼白光的潭水和十来户散落人户,这记忆中的姜家村此刻竟然出现在眼前,没想到历经一番风雨轮回之后,崇羽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原点。
崇羽想起了水怪就使劲儿地叫喊,可四下里依然阒寂无声,于是他转身朝村子里走去,没走几步却打住了,毕竟现在这模样,还真“见不得人”,只好找了个背风的去处歪下,疲惫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冥冥中他又一次到潭边呼喊小水怪,这次只见潭面粼粼白光凝成一个大怪物腾出水面,问崇羽:“这么久了你到哪里去啦?”崇羽说不出话,在心里回答:“我找‘好东西’去啦!可是也遇到了好多‘不好的东西’。”
“山外大的很,有大得没边儿的平地,热闹的街,好看的皇城。”
“真有那样的地方吗?皇城又是什么?”崇羽来了好奇,在心里问。
“自己走出大山亲眼看看就知道啦。”
“但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野人还是人,这模样被人看见了,还不当成野人捉了?”崇羽在心里对话。
“这个嘛……我把你吞下去,不要急着出来。记住,我把你的一身毛变没,但一旦暴怒,野性被激发,你就会变身野人。等你平静后,还会变回人形。”
水怪张开大嘴巴,晃忍间,崇羽已被它一口吞下,大量的黏液侵蚀着崇羽的毛,他感觉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往皮里钻,刺鼻的恶臭让它几近窒息。
他试图爬出去,结果错了方向,越来越爬不动了,就赶快往后退,好不容易退到了水怪张开的嘴里,一下子滑落潭中,扑腾了几下,又被卷到了岸边。
突然崇羽从惊恐的梦境中醒来,一摸身子,光溜溜的,哈,毛没了!照着潭水看,自己完全是人的模样了。
崇羽搞不清楚是野人梦见自己变成了人,还是人梦见自己变成了野人。嗬!崇羽一觉醒来竟发生了“庄周梦蝶”的怪事。朦胧的晨光中他愣着,怪异的梦在脑海里浮现一遍。
由于冷得很,他才回过神,四下里望了望,并没有动静,想去村里弄些穿的,可是又怕挨打。于是他转头上山找灰毛去了。
没找多长时间,崇羽听见了嚎叫声,便循声找到了灰毛。崇羽一夜之间的“突变”,使得灰毛根本认不出他来了,在灰毛极不友好的疯狂的吼叫声中,他悻悻地走开了。
无助的崇羽又朝村里走去,边走边回想头晚那个怪梦,不知不觉就到了潭的附近。
潭边的巨石旁有人在捣衣呢。这时候不远处有小娃的哭声,估计那小娃是给捣衣人送衣服去的,不小心摔了跤。
浣衣女急忙放下手头活儿,只顾小娃去了。
崇羽趁机跑到潭边抓了一卷衣物就躲在大石头后面,运气太差,竟然都是女人的衣裙。好不容易穿上,绷得他浑身不舒服,不过比一丝不挂体面得多。
浣衣女把小娃送回家以后,她又回到潭边,发现原来堆放的衣服不够数了,直觉得蹊跷,这时听见近旁巨石后面有动静,于是轻手轻脚地去看个明白,恰巧崇羽也正偷偷向这边看,俩面孔碰了个正着。
浣衣女吓得慌忙撤身,不意摔倒,一屁股坐在尖溜溜的石棱上。崇羽不知所措,干脆站了出来。浣衣女爬起来捂着屁股撒腿就往村子里跑,还喊着:“救命啊,快来打色鬼啊……”
而崇羽傻不啦唧地呆在那儿,自问“色鬼?鬼有颜色吗?可我不是啊!”
不一会儿,十来个壮汉个个操着家伙冲到崇羽跟前怒不可遏,二话没说就动打,崇羽慌忙中举起一块大石头,砸到潭里轰隆一声,吓得得汉子们一下子散开了,比荡开去的水波还快。
“好大的力气。咱们不要硬碰,走!”一个最为魁梧的汉子说着打发同伴一块儿回去了。
崇羽以为他们真怕自己,不仅松了口气还有了几分神气,风吹动着裙摆,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不过肚子饿了到底打不起精神,这时他瞥见近处林子里有几只野鸡,便拔腿去逮,结果没逮着,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村里讨吃的,转过一个埂子,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他成了“网中鱼”。
汉子们冒了出来,抡着扁担朝它乱砸一通。
“住手,都给我住手,再打不得了!”崇羽嗡嗡响的耳朵里传进一阵喝斥,他吃力地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的救命恩人依稀是姜善。
汉子中间有人就憋不住了,抱怨说:“一看他就是个不正经的,抢了衣裳不说,还要当畜牲,你说该打死不该?”
崇羽竟口舌顺溜地对满脸疑惑的姜善说:“我是崇羽呀。我没抢衣裳,也不想当畜牲,我现在完全是个人啦,你们瞧。”
他连忙指着没了毛的皮肤给人看。“都把我媳妇儿屁股抠破了。”汉子理直气壮。
“那是她自己绊倒了叫石头戳的。”崇羽毫不示弱,他陡地发现自己口齿利索多了;因为做了个怪梦,身上的毛没了连嘴巴也好使了。
姜善仔细打量了一下崇羽,然后对汉子们说:“这个人怪里怪气的,兴许是个疯子,可又说是毛娃,定有来头,不如先交给我,等弄清楚了,我会给你们交代的。”
加上这会儿浣衣女来了,说清崇羽没对她动过手脚,汉子们才解网放人。姜善把崇羽搀到自己家里,又请来大夫,大夫给崇羽看过之后,说没伤及内里,休养两三个月便会康复。
如今的姜家大院儿并不破败,一如从前的干净整洁,这么多年来姜善一个人每天里里外外打扫整理好几遍,他让家时时刻刻都干干净净的,等着席芸回家,等着儿子回家。却打扫不去脸上爬满的皱纹。
崇羽早已淡忘了自己幼时在姜家的遭遇,现在被姜善救了,他心存感激。崇羽告诉姜善:“我知道你的儿子在哪里,他在房州庐陵王府,他认庐陵王夫妇作了父母。”
“我的儿子?你是怎……怎么晓……得的?”姜善激动起来。
“神卜翁跟我说的。你儿子叫‘重角’,长着一对牛犄角,神卜翁说他生在龙潭姜家村,跟我是亲兄弟,我也不晓得为什么。”
接着崇羽将自己在临疆县遇见李重角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姜善说了。姜善决定待崇羽伤好以后亲自带崇羽到归州找丈人席刺史帮忙向庐陵王要回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