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羽角重逢

公元698年9月归州

武三思和武承嗣各带百余骑兵信心满满地飞奔在通往归州的驿道上。

李显却称病不动身,三天后他带上李重角才上路,正如从房州回宫,没有军队护送,只有四个贴身保镖随行,坐的仍是一架不起眼的官车。

行到第四天,天下起了大雨,风也很大,官车不得不停在驿站。雨没完没了的下,风也不停,雷声时大时小,小小的驿站就要被摧毁似的。

在恐怖气氛中出了恐怖的事,一群黑衣人冲进驿站,只索重角的命,黑衣人根本不买庐陵王的账,直接来硬的,要抢夺李重角。

保镖死死护住李重角父子,拼命杀出一条血路。

庐陵王突然感到一团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了自己冰凉的脸上,抹下一看,唉呀,血!吓得他又犯老毛病了,哆嗦着挪不动步。

这无疑增加了保镖救驾的难度,四个保镖身负重伤仍忘死拼杀,最终体力耗尽惨死在乱刀之下。

黑衣人一阵狂笑,又要动手抢夺李重角。李重角情急智生,吹响魔笛,尖锐的声音穿透嘈杂传开去,一马应声长嘶而来,冲开黑衣人横在父子面前,驮他们突出重围。

黑衣人砍断马腿,使父子俩跌入泥泞中。这时只听见一阵长啸,那声音比雷声更有震慑力,黑衣人马上住了手。

一个小巨人随手拨起一根拴马桩,冲了过来,打死一个黑衣人,吓得黑衣人都慌忙逃窜,很快的消失在昏暗中。

小巨人边大喊着“李重角,是你吗?我是崇羽哪!”边奔向李重角,那声音饱含着欣喜与挂念的情愫。

李重角已猜出他是崇羽。原以为阴阳分隔,一直忘不了的崇羽,此刻就在眼前,李重角一下子扑入他怀里,一大一小的黑影融为一体,忘了雨的狂淋。

“你没死,这么久不找我,害我一直为你担惊受怕,我恨死你了!”李重角又哭又骂。

崇羽大口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为找你,我回大老林做个畜生怪好,出来找你又挨刀了。”崇羽歇了会儿才说。

李重角赶紧拉崇羽进屋包扎伤口,驿站的人从旮旯里爬出来搀扶庐陵王进屋。驿站里面亮了灯,微明的灯光像幽灵的眼睛。

非要李重角的命,那黑衣人究竟是谁?李重角又怎么与崇羽碰头了呢?

原来崇羽第二次回归原始森林,却无意间回到了姜家村,姜善带他去归州找到丈人席禛,说李重角不仅活着,还成了庐陵王的儿子。

席禛却以李重角遭了诅咒为由,不帮倒忙。姜善无奈,就叫崇羽去送郎山找神卜翁占卜。

崇羽从神卜翁那带回好消息,李重角身上的魔咒暂被解除,而且李重角已经随庐陵王回宫了,神卜翁指点,要有殷殷的呼唤,李重角会回巢反哺的。因此席禛再没理由拒绝找回外孙了。

但席禛犯了大难,若是个物件,庐陵王兴许会痛快的归还;可是一个活人有感情紧紧系着,就没那么简单了;更何况李重角是被席禛赶走的,肯定对他心有怨恨。

席禛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重角不再恨他,具体怎么做呢?写一封忏悔信给李重角吧,但不一定能打动他。

席禛的儿媳说她的养女王姬如是李重角昔日最信任的朋友,让她执笔,用朋友之间倾吐心声的口吻道出外公的忏悔之意是最好不过的了。

王姬如得知重角的下落,既欣喜又失望,欣喜的是,他还活着,失望的是,他做了王子远走高飞了。

王姬如怀着百般思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重角写了一封信。送信的差事当然归崇羽,崇羽跟李重角是生死兄弟。若由他递信,久别重逢,总不会空跑一趟的。

崇羽一路上还比较顺利,他坐着官车,又有足够的路费,各处驿站都热情待他。

半个月过去了,他就到京畿了,那天只见一支有上千人的队伍逆向经过,崇羽认出打头的那个人正是捉走独臂野人的首恶(武三思),他便咬牙切齿想快活一下拳头,但被指路的官兵劝止了。

又行四天的路,天下起了大雨,崇羽就在一处驿站歇息。

崇羽碰见一群黑衣人在喝酒说事,他一贯对人存有疑心,特别是看到成群的人伙在一起时他就会警觉起来,这不,他暗地里听他们的酒话,说的是重角得罪了他们的主人“五郎六郎“(张易之和张昌宗),主人要他们路上除掉重角。

崇羽对这意外的收获大为震惊,因救人心切就直接跟踪黑衣人。

可恶!黑衣人抢走了所有的马匹,连同重角的官车。

重角只能跑步去追,雨下得睁不开眼,风也吹得他呼吸困难,不知跑了多久,忽然听见前面有熟悉不过的笛声,他顿时兴奋起来,冲上前去,看见李重角父子处在围困之中,便拼上最后一股子力气解了围。

回到驿站里,李重角发现崇羽身上的毛不见了就问他:“你的毛怎么没啦?”

“做梦做的。我的嘴也好使了呢。反正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以后慢慢跟你说。”崇羽边拧衣裳边说。

突然崇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天啦,包袱给弄丢了!马上提灯找至檐下,风雨太大就回屋了,他不住长吁短叹。崇羽一五一十地把所受席禛之托告诉李重角。

李重角还恨着席禛,这种恨绝不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他就对崇羽说,即使信没丢,他也不会看的。这次去归州他不想见到席禛,绝不会住在刺史府,这是不由分说的。

雨过天青,崇羽就跟着庐陵王回归州去。此次行路在初夏,阴晴莫测、冷热无常的天气使漫长的旅程成为一种煎熬。

李重角到底被折腾病了,发着高烧。偏偏这时候他们刚到归州的地界,那里是很僻远荒凉的地方,不便就近求医。他们只好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尽早赶到归州城。

经过一天多的疯狂赶路,他们终于到了归州城,当时已经是灯火阑珊,他们直奔刺史府。

已经处于昏迷中的李重角被带到了他极不情愿去的地方。李重角醒来时视线里有一张清灵如水的面孔,是姬如,“李重角醒了!”顿时水面开了朵芙蓉。这时应声来了两个人,面露欣喜的看着他。

李重角清楚记得,一个是席夫人,另一个是她的儿媳。

“我这是在归州的刺史府吗?不行,我绝不进这个门儿。”李重角挣扎着,身子一软瘫倒在榻上。

庐陵王进来也劝不住李重角,就对姬如说:“李重角只相信你了,你好好劝劝他吧。”然后他们都走了,只留姬如在房间里傻傻的看着闹腾的李重角。

李重角说:“你不要劝我,你要跟他们是一道儿的,我就连你都恨。”

姬如朝门口望了一下,然后对李重角说:“我才不听他们的呢。你恨得应该,你那时还只是个小不点儿他们就把你撵走了。何况是亲人,就算不是也不应该那么做,好歹良心上过不去呀。”

“记得那时候只有你留我。”李重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然后敛顔说,“那个老头撵我走的。”

姬如哀诉:“席爷爷如今卧病不起。派人去找神人翁,现在还没找来,恐怕席爷爷这次是撑不过去了。席爷爷要知道你怪闹不喝药,他的病情会恶化的,他的病是心病。他的小女儿(席萍)回来了一次,父女两个吵了一架,他的病就复发了再没有好过。难道你硬要往他的伤口上再撒把盐才算解恨吗?——药都快凉了,喝掉它吧。”

重角在想:难怪唯独他没来看我,还以为他没脸见我呢,原来是病重不能来。在强烈心理反差的驱使下,重角接过碗,咕咚几下就把药喝完了。

鸡都打鸣儿了,姬如回房休息去了。庐陵王又来看望了一下李重角也走了,房间里留下一片寂静。

重角一时睡不着,发现自己住的还是原来的卧房,感觉过往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还是在原处。院子里一阵阵的咳嗽声让他觉得害怕,他就蒙着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