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棒打鸳鸯

李重角兴冲冲地径直去了崇文馆,没见着李重润,就问李仙蕙:“你知道重润哥住哪儿,我们去找他吧。”

李仙蕙说:“重润今天没来读书,我也正着急呢,担心他昨天伤得重。”于是李重角和李仙蕙跟孔学士请过假,就匆匆去李重润家。

冷宫旁边的一间小房屋里面空空的,光线有些暗。李重润在煎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们咋来了?”他用湿毛巾捧起药罐边倒药边问。

“我们特意来接你回家的!”李重角和李仙蕙异口同声地说。

李重润的手抖动了一下,药洒了一点出去,他端药进了里屋。热面孔敷了个人冷屁股,李重角责备道:“你的软禁已经解除了,让你回到父母身边,你竟然没反应,傻啦,你?”

细心的李仙蕙叫李重角莫嚷嚷,拉着他跟着进了里屋。

原来冯婕妤病重,李重润端汤喂药,冯婕妤气息微弱地对李重润说:“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终于可以回到父母身旁了,快与父母相认去吧!莫管我,我还撑得住,喝了药很快就能下地走动的。你回去以后常来看我就是了。”

李重润不肯走,知道冯婕妤是强撑着说的,他说:“您对我有十四年的养育之恩,您也是我的阿娘,我在这时候走实为不孝,但不去认生身父母也是不孝。”

李仙蕙说:“这不是两难的事儿啊,回去以后能请来医术高明的御医,再配几个丫环来照顾,不是更好吗?”

李重润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跟李重角回到英王府,李重角高兴地喊:“重润哥回来啦!”庐陵王夫妇喜出往外。李重润跪着挪到父母面前述起思念之苦,韦后将他搂入怀中问寒问暖,庐陵王问长又问短。

当天晚上,兄弟姐妹四个请了御医,并带着仆人和一些新鲜的果子去了冷宫旁边的那间老屋,但它竟然已被封掉了,经过打听,里面的人死了才被封掉的。

李重润顿时悲从中来,恸哭不止。弟妹三个好不容易才把哥哥劝回家里。

接下来的日子,李重润总是闷闷不乐,不去上学,也不爱出去走动。父母就叫弟妹三个陪他去宫城外面散心。三天下来,李重润心中的阴影才淡去。

兄妹四个手挽手一起上学了,这一天除开武崇训仍在旷课外,其他同学都到课了,没有捣蛋鬼,同学们自然就轻松自在,虽然孔学士严厉,但只要随心所欲不逾他的矩就行了。

过了几天,武崇训到底又上学了,照例由孔学士带进学堂,他脸上还有铁青的一块儿伤疤,他现在倒安分了许多,课间竟主动向裹儿道歉。

同学们都很诧异,依他的本性是不会来这一出的,不会是被打傻了吧?裹儿见他的态度好、行为恭顺,就答应原谅他一回,并冲他莞尔一笑,这一笑烙在了他的心里,这一笑如同阳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内心,如同春风吹开了因她而含苞的情窦之花。

渐渐地,他视野里有她心里就暖暖的,还夹杂着无可名状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视野里没了她,心里总像缺少了什么,空空的。

从此他主动靠近她,坐得离她近些,走得离她近些,却又没有勇气靠得太近,这是他以前调皮捣蛋时从没有过的胆怯。他尽量吸引她的注意,尽量把他自己能够挖掘的优点让她看到;他不再懒惰,打扫卫生时总是冲在前面,并要他的那帮“腿子”全力配合。

而裹儿呢,想避着他,因为视野里有他,就觉得别扭,心烦意乱,特别是看见他的表演过于频繁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甚至很反感;

视野里没有他时,觉得特别的轻松,就像梦魇醒来那样。她不敢跟他说话,害怕自己任何表达会给他以希望,哪怕一点点都不能。

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书卷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频频近伊情脉脉,留下涟漪能几何”。她在背面写下“蜂子莫惹我,我是花骨朵”,然后放在原处。

第二天它果然不见了,已换了一张,上面写着“自有花开时,呵护已嫌迟”。她懒得理睬了,干脆捏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这次他放学后留在学堂,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找着纸条,心里那个郁闷啊,蓦地看准了废纸篓,就去翻捡出一个捏成了疙瘩的纸团,已没了展开它的必要,他的心胸仿佛也被捏得狭隘了。

从那以后,他沉默了,不再积极;她的兄弟姐妹护着她,他因而无法近距离与她接触,所以他心里充满了怨恨,就像怨恨玫瑰的刺一样。

特别是武延基和李仙蕙那对儿情侣之间的亲近在他眼里是对他无言的讥讽,他想起前些天自比为“好雨”,喻裹儿为“灵水”时,李仙蕙用“阿妹瑶池水,岂能凡雨污?”明言讥笑过他,还有那次练“五禽戏”,武延基帮李家打过他。

因此武崇训起了坏心思,要棒打这对鸳鸯。

武崇训跑到他的叔父武承嗣那儿告密说,堂弟与李仙蕙卿卿我我,成天粘在一块儿,好几次在花园里、走廊下发现他俩关系暧昧。

武承嗣想到他儿子与侄子平日关系不错,这话不会是空穴来风,等到儿子放学回家就警告他必须离李仙蕙远点儿,见儿子不解,进而开导他说,在学校谈恋爱不好,会耽误学习的。

武延基听不进去,感爱并懂得爱也是一个人成长的因素,如果没有爱与被爱的经历,那么成长乃至成熟是有缺憾的。

他爹也听不进去,再次警告说反正不允许他们俩再混在一块儿,不然就进“国子学”去。一听要转学,武延基心慌了,她会伤透心的,转学后就很少见到她了,这怎么可以啊。他干脆哪都不去了,在家里怄气,饭不思茶不想。

武延基已经三天没上学了,李仙蕙十分着急,伙伴们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逗她说:“两天没看见他就像掉了魂儿似的,找他去吧!”

“我才不想他呢。”她羞涩得脸都红了,嘴里说不想心里却想疯了,这不,放学后她径直去武延基家。

经过一个花园,只听见假山后面有说笑的声音,李仙蕙料定那是武崇训和他的“腿子”们,她心里思忖着到武延基家不太方便,不如先去问问他们,她还没转到假山后面就听见他们已经在说武延基不上学的事儿了,她便止步躲着偷听。

“真是蹊跷,武延基都两天没上学了。老大,你是他堂兄,肯定知道原因的。”

“我常到叔父家玩儿,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不能跟外人讲。”

“别逗了,有啥不好说的呢?”

“家丑不可外扬啊!”

“哪咱们更想听听了,又不当真,权作说趣儿得了。”

“那一定不能再跟别人说,尤其不要让李仙蕙听到。”

李仙蕙心里一咯噔,就集中注意力仔细听,接下来的声音大了些,而且字字清楚。

“他家里新去一个婢女,模样标致、温柔体贴。堂弟相中了她,加上我堂弟一表人才、风流多情,他俩就好上了。结果大前天我叔父和姑姑发现了他们俩关系暧昧,就赶走了那个婢女,还罚堂弟面壁思过。——你说,仙蕙儿那么有前途的千金,我堂弟不珍惜,却偏要追一个没出息的奴家。真是傻蛋一个!”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李仙蕙再也听不下去了,顿时滚下大颗的泪珠,撤身向回奔跑,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袭上心头,一枝背叛的箭插在心窝,心在滴血。

她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哭够了抹去眼泪才回家去,因为她不想让母亲为她操心。本来身体虚弱的她心里一憋就憋出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