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禽戏

接下来这一堂课是习字课,学生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写字,只有武崇训心不在下焉,只写了行小字:子在床上曰,屎者如师傅,不舍揍爷。

然后自我玩味一番,觉得挺解气,立马又涂成墨疙瘩了。他又朝李重角瞟了一眼,马上注意到了玲珑可爱的裹儿,就偷偷盯着她看。

晌午吃过饭,李重角三姐弟和李仙蕙在花园里聊天,突然冒出八个学生——武崇训和他的“腿子”们。

“我答不了的题,谁敢答对?胆儿真不小!”武崇训说着把李重角搡了一下。

对于武崇训的狂傲,李重角只有忍着,心想:“要是薛家两兄弟在身边该多好,凭他们的功夫,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李仙蕙帮着说情也不顶用。武崇训横竖要李重角赔礼道歉。正僵持不下时,武延基赶来了,劝武崇训说:“堂兄,人家新来的,就甭计较了。——你刚挨训不到半天,就又不长记性了。”这才把武崇训支走了。

下午孔学士因忙于编纂书籍就让学生自由练习“五禽戏”。

学生们嬉闹着去了花园里的一处空地上。

武崇训张牙舞爪地练习了一遍,他看见三个新生跟着李仙蕙学得挺快,尤其是李重角学得带劲儿,他把虎、鹿、熊、猿、鸟模仿得活灵活现的,赢得了阵阵喝彩。

武崇训却品头评足,说李重角胡乱发挥其实动作一点都不到位,见没人理睬,他又笑眯眯地对裹儿说:“我来认真地标准动作教给你吧!”说着要去碰她的胳膊,她惊叫“别碰我”。

一旁的李重角忍无可忍,捋起袖子大喝:“谁敢欺负我‘妹妹’?”

这下子武崇训也发彪了,二话没说冲过去就给了李重角一拳;李重角毫不示弱踹了他一脚。于是两人开始厮打起来,不听劝解,抱成一团,同时倒地,翻来滚去。

李仙蕙要去找孔学士,却被武崇训的“腿子”拦住了。李重角凭着一股子虎劲儿到底将武崇训骑在胯下,却马上被跑来的“腿子”们撂倒了。

裹儿姐妹也火了,冲过去帮弟弟。一旁的李重润一唾手也冲上去搭手。这时“腿子”们也都上了。李仙蕙见武崇训一伙以多欺少,顾不得去找孔学士了,立即帮裹儿姐妹俩,结果被“腿子”打哭了。

见李仙蕙被打,武延基终于动起来了,忙去保护她。剩下的学生,胆小的干脆跑回家去了,胆子大点的也加入了李家队伍。一时间大家都是眼中无贵贱,拳下论高低。

只有一个学生不慌张,大喊“孔学士来了”,顿时大伙儿中了定身术似的,都住了手。有人冲那个淡定哥喊:“李隆基,你吓唬人的吧?”李隆基连忙劝道:“我们打架孔学士知道了不得了,事情闹大了,皇上知道了就更不得了啦。”

“胡说,皇上哪有心思管我们小娃打架呀?”有学生反驳。

“你们也不冷静想一想,我们之间的矛盾闹大了就会变成各家之间的矛盾;各家有了矛盾,皇上就会头痛。”

李隆基出点子说,“不如咱们都回家去,没伤的明天来,伤着的休息几天再来,父母要是问起来就说打毬弄伤的。”

武崇训和他的“腿子”们趁机夹着尾巴跑掉了。然后李重角他们也回家去了,只留下背后那块乱糟糟的“战场”。

李重角的胳膊擦伤了,额头留下三道指甲的划痕;姐妹俩只是衣服脏了,头发乱了。他们回到家里挨了一顿骂,这是再所难免的。

李重角要李重润去见爹娘。李重润说自己仍在幽禁之中,没得到皇上的恩准就不能与父母见面;再说,父母已经回宫了却不去接他,自有父母的难处,还是等待为好;更何况,他的养母冯婕妤了,多年以来他与冯婕妤相依为命,这时候不能说走就走。

李重角又叫李仙蕙回到父亲身边,她也不回去,说庐陵王已经看过她们母女俩,还会经常去看望的;她的娘叫她少去英王府,免得韦妃给脸色看。

一天晚上,太监接李重角去给女皇吹笛子听。

“迎仙院”的寝宫内女皇靠在高枕上,见李重角进来了,她就摆手示意让正在神龛前张牙舞爪的道士出去了,然后唤李重角到榻前,见了他额头上的伤痕,就给他一瓶药水,并嘱咐:每天涂上一些,疤痕便能除干净。

“朕这病啊,是心上的。自打前天起,朕一合眼在睡之前的那会儿,会看到一拨一拨的鬼魂。”女皇停了一会儿又说,“记得上次朕身子骨不好,心里也乱得很,当时听了你的笛子曲儿,感觉好了很多,朕的神儿跟着笛声飞,像是入幻境。你再吹给我听听。”

李重角心中有数,女皇的病和庐陵王的“恐惧症”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怕的是鬼,一个怕的是人。他的魔笛有“镇龙悦凤”的灵异力量,应该管用。

他就拿魔笛随心吹响,吹什么曲子呢?嗯,野人从来不怕鬼,就模仿野人的啸声吧。于是笛声时而极高,时而不绝如缕,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李重角接着又吹起了曾在“燕子垭”看佛光时吹的曲子——《佛缘》。

女皇继续听着,她似乎又做起了噩梦,昏昏沉沉之间,那一拔鬼又来了,王皇后、萧淑妃,后面还有儿子儿媳,再往后面就看不清了,只是鬼头攒动。

那拨鬼张牙舞爪、蓬头垢面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或烦怨或低泣或狂笑。昏黄中透着幽蓝的光线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这是地狱!女皇强烈感觉到。她照例挣扎着,叫喊着;心魔狂乱地作怪,心越乱越虚,那可怕的面孔就越清楚熟悉。绝望中她静了一些,隐约听见了笛声,仿佛从天边传来。

于是她闭上眼,静心打坐,心愈静,噪乱的烦怨声就愈小,最后只留下笛声,猛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尊弥勒佛,再睁开眼时,周遭已净。

女皇猝然一动,然后就响起了轻缓的鼾声。李重角不敢走,担心她醒来叫不应。折腾一天了,眼皮儿沉沉的,他就趴在榻沿上睡着了。

次日醒来,女皇看见孙儿的睡相就越发的爱怜,没忍心惊动他,直到他自己醒了。

“朕昨晚终于睡了个好觉,准是你的笛儿使得巧,以后啊,每个晚上都来。”女皇说着叫侍女取来一块令牌给李重角,以后他可以凭它自由出入宫禁。

李重角接过令牌却伤心地哭了,说:“孙儿我倒是更自在了,可想到重润哥他连与父母相见的自由都没有,心里就难过。”

女皇皱了一会儿眉头,然后让他拿着令牌去接李重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