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吃肉的人类
不久以后，那个长满窟窿的笼子一直被人类拎着，爬上了一个又一个由木板搭成的台阶，通往另一个更加吵杂的世界。在笼子里的戈果睁大着眼睛，看到那四周密不透风的崖壁，看到崖壁上奔流不息的溪水，溪水流过了一个又一个动物的躯体。浑身长满着毛发的动物，在经久不衰的水流中抖动着身躯，睁大着眼睛注视着到来的戈果，到来的人类。
当这个人类把他的眼睛凑过来看着戈果的时候，这条小黄鼠狼才猛然发现，他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当那冰冷的水花溅在他的眼睛里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眼前的人类正是羊娃子。
羊娃子面色苍白，在不停流着水的洞子里面走来走去，一只猴子跟上了他，用什么东西扔他，也唤来了其他的猴子。于是，有一群猴子在这个洞子里跳来跳去，蹦来蹦去。
这个人类并不去理会他们，拎着戈果走到一个水池子旁边，停下了脚步，水池子里面流淌着晶莹的水花，有许多明亮的发光体在里面闪闪发光。在笼子里的戈果也看到了，他看到了一条蹬着后腿的青蛙，正浮在水面上看好奇地注视着他，并不害怕自己和这个人类。
但是，转眼间，就有一群摆着肥大肢体的羊羔，他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水池边，并纷纷地下水，让那清澈的流水流淌过他们的肚皮的时候，他们就俯下身子，用长着长胡子的嘴巴，“吱吱”地允吸起流水来，并不时地抬起头颅，把那长长的犄角对着池边的人类，看看这个人类，也看看笼子里的黄鼠狼。
这个人类又在这个洞穴里面行走开了，他熟悉地绕过一个又一个水池子，仿佛就像绕过自己家里的水池子一样。他带着戈果，看到了一群在一块大架、嚎叫的家猪，他们也在水池子里面。但是，他们允吸起流水来的声音更大、更响亮。有的更是大着胆子，蹬着短小的四肢，在这个人类的身边跑来跑去。
有一头长着长椽子的猪，全身黑乎乎的，身上的毛被水花浸润的全都趴在了那厚厚的皮上。但这头猪，就是用自己的长椽子来接触人类的身体。他的嘴巴刚一碰到羊娃子的大腿时，羊娃子就一下子飞起他的腿，狠狠地踹了猪一脚。这一脚正好揣在猪的头上，黑毛猪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就跑到水池子中了。
而戈果却被吓得直直的打着哆嗦，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鸟儿，在这个天地里飞来飞去，也有披着湿淋淋的翅膀在地上跳来跳去的。他们就大小不一，形象各异，似乎再怎么飞、再怎么跳都跑不出去这儿的。他们看到这个黄鼠狼子在看着自己，就吵闹的更加厉害了：“快看，黄鼠狼子，这个黄鼠狼子……他被人类抓来了，他也要成落水狼了，也要被洗干净了下锅呢！”
戈果听着这样的话，就看到另一个水池子里的*裸的几个人类。他们浑身光溜溜的，几乎看不到什么毛发，在水池子里面浸泡下晶莹发亮，像是山上的树木被扒光皮一样。
他们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没有贪婪地允吸流水，也没有把自己的身躯一味地浸泡在水流中，而是把两条大腿竖立在河水中，另外两条前腿吊在空中，就像挂在空中的两条肉一样，但又不是没有生命力了的肉块。这两条前腿非常灵活，他们在空中不断地上下翻飞，互相配合又互不干扰。
戈果看着这些，简直惊奇了。在他的眼里，人类的这两条前腿简直无所不能。他们能把流淌的水引导到他们的头上，他们的脖子上，还用一张长着花纹的布在身上擦来擦去。赤条条的身子弯下去又直起来，两条前腿一会儿在肚皮上游走，一会儿又绕到身子的后面，水花在他们的身上跳起来又落下去。
羊娃子似乎并不关注这些，他还是带着戈果向另一个地方移动而去。
这是新一轮的台阶，同样的木板，同样的树林中的树木气息。他们一直盘旋着向上爬去。这是去哪儿呢？戈果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也问带着他的羊娃子：“为什么这儿有这么多的动物？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类？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水？”
但是，显然没有谁能回答一个黄鼠狼的问题。他就一直温顺地跟着这个人类，直到一直爬到这个台阶的尽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入他的鼻腔内。戈果打了个喷嚏，一个人类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就看到一只野鸡在木板的地上扑来扑去，然后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野鸡毛。
一股风儿吹了过来，这些五颜六色的野鸡毛就像树叶一样，满地满空的飞舞。有一根正好落尽了戈果所在的笼子里。这个笼子在飞快地移动，戈果怔怔地看着这根羽毛，看到了羽毛上面色彩艳丽的图案，也了看到了上面斑斑血滴。
羊娃子似乎也看到了这样的血滴，他用一只手轻轻一挑，笼子里的这跟羽毛就飞落在空中。飘呀飘，飘落在地上，和其他的羽毛散落在一块。风儿一遍又一遍地吹拂着他们，就像吹拂着山上的的众多野鸡一样。
但羊娃子却不管这风儿的吹拂，他径直走过去，把自己的脚踩踏在上面，一只手触碰上了另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在*裸的崖壁上悬挂着，戈果一下子就看清楚了，那是一头豹子！不错，他确定那就是一头凶猛的豹子！
“可是，她怎么爬上崖壁了，怎么移动不动地贴在崖壁上呢？”戈果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没错啊，这就是一头无比凶猛的豹子啊，她的斑纹是那么漂亮，浑身的毛发都活灵活现，她的脚趾是多么的有力，她的面孔是那么鲜活……”
突然，戈果就尖叫了起来，他的身躯在笼子里面四处的乱撞起来。但羊娃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他的那只手顺着豹子的身躯移动着，从头颅移动到脊梁，再从脊梁移动到后退——他一下子就做主了豹子的一条后腿，只是慢慢的向上一提……
笼子里的黄鼠狼把自己的头颅，在笼子上碰撞的“咚咚”的直响，看到了那条被人类提起的豹子腿，就尖叫了一声就跌倒在笼子里面，不再动弹，像是死了一样。
羊娃子依旧不再理会他，把豹子的腿提的更高了，豹子温顺极了，似乎任人类在自己身上动弹。
“豹子已经死了！”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类的声音喊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赤条条的人类的手臂伸了过来，一下子就把豹子从崖壁上拽了下来，扔在地上。软绵绵的，瘫软在地板上，只是空空的一张豹子皮。
在这个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里面，羊娃子不再去管这个豹子皮，他径直朝前走去，身后有几个人类聚在一块议论纷纷。这个人类的双脚从满地羽毛上面踩过去，看到挂在崖壁上的各种各样的皮囊，他嘴中嘟囔着：“他们是从豹子身上拔下来的，是从野狼身上脱下来的，是从鲜活的动物身上剥下来的……”
这个人类停下离开脚步，他的前方是熙熙攘攘的人类，他们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圆木桌子边上，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子碟子，盆子碟子里面都空空如也。但他们似乎是在期待什么，时不时地用眼睛看着身后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有由木板挡着，阵阵浓烟从里面飘洒出来，也时不时地从里面传出各种各样的声响，也有人类的喊叫声。
不错，又有一个人类的喊叫声，羊娃子非常确定。不过，这个喊叫不是从那个屋子里面传出来的，而是从这个小天地里的另一个角落里处传出来的。羊娃子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个声音的来源处，那是一个大型的笼子，在笼子里面待着一个人类，一个衣着破烂的女孩。
羊娃子一下子就跑了过去，他双手紧紧地抓住笼子的铁丝，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声音说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呢？醒一醒，快醒一醒，你不能呆在这儿的！”
羊娃子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笼子里的这个人类：依旧是长长的头发，身着破烂的白色衣服，用一双惊恐地眼睛盯着陌生的人——那眼睛里是疑惑，是不解，是恐惧。
戈果在笼子里窜动的更加猛烈了，他的身躯把笼子撞得“咚咚”直响。
“放她出来吧，她是我们的同类。”羊娃子转过身对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块的人类喊了起来。人类依旧在一块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什么，他就再次喊了出来，声音在崖壁间回荡：“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啊，你们不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同类！”
羊娃子突然发现这些人类都睁大了眼睛在看着他，他接着说：“她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们应该让她出来……你看，她多可爱啊，她可能饿了……”
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孩正用眼睛盯着自己，满是疑惑。“你叫什么名字？”他说着就把手中的笼子放在了地板上，用自己的双手搭在笼子上面。
“吃肉了，吃肉了。”有人类的声音在高喊着。
整齐地坐在桌子边上的人类开始欢呼起来，他们争相恐后地拥挤在一块，一块块热气腾腾的肉块就从他们手中冒出来，然后又送进他们张大了嘴巴里面。在他们身后，由木板挡着的屋子里，有不断冒着腾腾热气的肉块传出来。
笼子里的女孩突然尖叫了起来。她的声音沉闷而又厚重，就像是一个发怒的狼在嚎叫。而在一边急红了眼的羊娃子，他不断喊着不断地用自己的双手，撕扯着这个笼子：“我就让他们放你出来，我就想办法让他们放你出来……你们别吃啦，就放她出来吧，你看她多可怜啊……”
那些人类用粗壮的手拎着冒着热气的肉块，一个劲的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塞着，用牙齿撕咬着，并不断地叫喊着：“香！就是香！”
“别吃他们了，求求你们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了，“求求你们了，就放过他们吧，就让他们活命去吧！”
这个声音像幽灵一样在崖壁上面来回飘荡着，飘进了塞满了肉块的嘴巴，飘进了这些贪婪人类的心脏：“别吃生灵的肉了，就放过他们吧，别吃他们了……”
这些贪婪的人类都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笼子里这个女孩，过了好长时间，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类说话了：“听见了吗？谁听见了？她说话了啊，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说话了啊！”其他的人类也都附和了起来：
“不错，她是说人话了，她是这么多天第一次说人话啊！”
“她终究是一个人类啊！为什么不早点和我们好好说话呢，为什么要和我们僵持到现在呢？早点顺服了我们不就好了吗？”
“是啊，她就是个人类啊，她是人类的种，不过是喝动物的奶长大的……”
“让我去问问她吧，”最先说话的人打断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是哪家的孩子。”
随着话音的结束，就有一个光着膀子人类走了出来，他浑身的肥肉和光秃秃的脑袋，都沾满了肉沫子，油腻腻的，在明亮的光线下闪闪发光。他走到笼子跟前，把一块臂膀大小的肉扔在了这个女孩的身边，另一只手抓起一块他拳头大小的肉，放在嘴唇边亲吻着，发出响亮是声响。
笼子里的这个女孩尖叫了起来，戈果也在另外的一个笼子里疯狂地碰撞了起来。但光头开始路出尖锐的牙齿，他把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开始撕咬这块肉。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笼子里的这个女孩。
“别吃了……别吃了……”女孩有声无力地祈求着。
光头用一种粗壮的声音半开玩笑地问道：“野孩子哦，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不吃肉麻？”
笼子里面没有回应。
“还是放她出来吧！”羊娃子说。
“还是让她继续留在笼子里吧！”光头说着就转过了身。但笼子里却咆哮的更加厉害了，那女孩边咆哮，边用手抓住笼子，用自己的头颅使劲的往上面撞，笼子“哐当！哐当！”地直响，不断地摇摆着。
“不能吃肉吗？你看到了吧，”光头转过了身体，“人类吃动物的肉天经地义！崖壁上全是从他们身上脱下来的皮！”
“吃肉！吃肉！”其他的人类开始欢呼着。
笼子里的女孩挣扎着，不断地把自己的头颅撞向铁笼子，她最后昏厥了过去。戈果的身躯在狭小的笼子里迅速地移动着，“咕咕”地叫着，似乎是在呼唤远方的亲人。
由木板格挡成的小屋里，再次传出出来一块块肉，热气腾腾的肉！围绕着圆木桌子的人类像饿狼一样哄抢开来。他们摇摆着粗大的身躯，蹬着粗壮的两条后退，用灵活的前腿捉住大块大块的肉，如狼似虎地往自己嘴巴里面放。他们的肥胖的身体和冒着热气的肉体搅合在一块，不时地碰撞起各种各样的摩擦声。
也许是哄抢的起劲了，人类的身体时不时地碰撞到桌子上、板凳上，他们的嘴巴允吸的直响，衣服也被扯断了好几条。也不知为什么原因，竟然有好几个人厮打在一块，说着粗鲁的话语，打出响亮的耳光。
不多一会儿，他们就打着“咯”，捧着圆圆的肚子，眯着眼睛开始“呼噜噜”地睡起觉来。这个不大的天地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在寂静中，有几条挂在崖壁上的动物皮毛，顺着光溜溜的崖壁开始向下滑落，开始摔落在地面上。这时，就有一只只小老鼠从里面跑了出来。他们迈着细长的小腿，开始走走停停，在屋子里面跑来跑去，很快地就跑上了桌椅，爬上了那些呼呼大睡的人类的脊梁上，找到那些还没有吃完的肉。
这些老鼠“吱吱”地乱叫着、打斗着，进入到一场哄抢大肉的行动中。不多一会儿，就有一只胆大的老鼠跑到了笼子边，他用眼睛瞅瞅笼子里的黄鼠狼，又瞅瞅边上的人类。他一点也不怕羊娃子，在羊娃子的面前跑来跑去，还跑到了笼子里的那个女孩子身山，一下子就不见了。
一直在一旁傻傻地看着的羊娃子，这下可着急了，他重振精神，把笼子撞的“咣咣”直响，不断地咆哮着：“老鼠，快走开，快走开！”
“别喊了……”趴在桌子上的那个光头被惊醒了，他冷不丁地说道。羊娃子惊讶地看到他眯着眼睛从桌子上爬了起来，一只老鼠就“吱”的一声从他身上跑了下去，其他的老鼠也从桌椅上的各个地方一哄而散。而这个人类并不在意，只是慢腾腾地径直走过来，一句话不说地打开了这个笼子，然后再慢腾腾地走回去，“哐当”一声就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跑在地上的老鼠又重新爬上了他的身体。
羊娃子小心翼翼地用一只小手，搭上离开这个女孩的肩膀，轻声地叫着：“快醒醒，快醒醒……”
在他的叫声中，这个女孩睁开了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她一看到这个人类就再次叫了起来，这叫声难听至极，吓得羊娃子一下子就退缩了过去。这个女孩也就趁着这个空挡，一下子就跑出了笼子。
她不是用两只脚在地上跑，而是手和脚在一块并用，在地板上急速地攀爬着。一下子就跑向了刚才羊娃子上来的通道，顺着那台阶往下跑去。
羊娃子在后面追了过去，边跑边喊着。但他刚到这个台阶边上，那个女孩却突然跑了上来，把他撞出了好远。他看到台阶上面一下子出现了许多的人类，赤身裸体的人类。这些人类摆动着粗壮的四肢，抖动着肥大的脑袋，浑身湿漉漉的，他们把木板搭成的台阶踩得“吱吱”直响。
跑出笼子的女孩像野兽一样在胡冲乱撞，她撞翻了桌子上的肉盆子，惊醒了睡觉的人，在人类的惊讶下又在湿漉漉的崖壁上攀爬，最后那些赤条条的人类围了过来，她就像野狼一样张开嘴巴，露出尖尖的牙齿，面目狰狞地向他们咆哮着，扑向其中的一个人。
那个人类被吓坏了，他*裸的身躯一下子就避开了，女孩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不过她瞅到了另一个通道。在这些人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顺着崖壁间的一条缝隙，爬上去了，她的脚下出现的是一条条新的台阶。
身后的人类越来越多，他们肩并肩、脚挨脚地超前行进着，赤条条的身体上的肥肉“呼哧呼哧”的乱动，弹倒了桌子上的肉块，蹭破了崖壁上的皮毛，挤坏了台阶上的木板……他们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肉腥味，在桌椅间徘徊着，在肉体与肉体间冲撞着，钻进了崖壁的缝隙中，钻进了别人的鼻孔中，钻进每一个生灵的毛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