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火，还是火

　　皎洁的月光下，整个森林亮堂堂的。明亮、温和的月光倾洒在森林里的生灵身躯上，倾洒在那些出生入死的生灵的面孔上，那些倒下的生灵面孔狰狞可怖，而活着的、仍旧逃窜的面孔也狰狞可怖。

　　公主奶奶的身躯静静地躺在山顶上，格林花的身躯也静静地躺在山顶上，他们的身躯上都洋溢着月光的色彩，他们的脸庞也都静霭、肃穆。戈果就像抓住自己的生命一样，四肢拼了命地抓住树枝，他静静地望着。

　　突然，这个小黄鼠狼发现了一只奔跑的兔子，仿佛从月亮里跑了出来。一下子就站立在躺在地上的这两具躯体旁。

　　“皮皮兔？”戈果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但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凌乱的枪声淹没了。

　　在震天动地的响声中，无数的生灵也就此躺在了山坡上，他们的身躯也就披上了月光的色彩——明亮亮，金灿灿，闪耀夺目。

　　皮皮兔静静地站在山头上，站立在公主奶奶的躯体边上。树枝上的小黄鼠狼抓紧每一刻地望着，他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提在喉咙眼：“皮皮兔……皮皮兔……”

　　皮皮兔把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凑近了公主奶奶的脸庞，他仿佛一点也没有听见。

　　也许是枪声过于猛烈、嘶喊声过于惨烈的缘故吧，月亮都开始把自己的脸庞缓缓地遮盖起来。而站立在山头的皮皮兔仿佛也在消失。

　　但是，在月光消失的最后时间，戈果却惊讶地看到，躺在山头的那个人类躯体动了一下。那时，皮皮兔的脸几乎是贴着公主奶奶的脸，他好像对着公主奶奶在说着什么话。他们的脸庞都是那么的静霭、肃穆。

　　月亮在山头慢慢地滑落，他们的身躯也在月亮前面慢慢地消失。就在山林间一片黑暗的时候，小黄鼠狼开始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他开始对着皮皮兔说：“你在对公主奶奶说什么？公主奶奶还活着吗？”

　　“活着——公主奶奶还活着！”皮皮兔听到了他的声音，应答道。

　　“公主奶奶活过来了，公主奶奶活过来了。”戈果在树枝间跳的更加快了。

　　但山林里的生灵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没有谁能听到他的喊声，也没有谁来得及再看看公主奶奶。

　　就在戈果欢快地跳动的时候，他发现皮皮兔静静地望着他，他就又停了下来问：“怎么了，又什么不对吗？公主奶奶活过来了呀。”

　　“火来了。”皮皮兔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他慢悠悠地回答。

　　“什么？我听不见。”戈果焦急地喊了起来。

　　“火来了，大火又来了！”皮皮兔几乎是站直了身体，他仰着脖子凝视着树枝上的黄鼠狼说，“我刚从外面跑进来，山的那边起火了，我是来告诉公主奶奶的，山的那边起火了。”她说着话的时候，就突然停下了。因为，他发现公主奶奶的臂膀在缓缓抽动，身躯也在慢慢地蜷缩。

　　“火……火……”戈果的身体突然一下颤抖，然后他就开始望着远方的那片丛林，望着远方那片充满血腥的地方。

　　丛林间一排黑暗，但这个目光敏锐的小黄鼠狼，仍旧抱着期望发现一点什么。

　　在这会儿，在月亮已经完全消失了的时候，森林里面却突然静悄悄的，已经听不见生灵们的挣扎声、嘶鸣声，只是一片黑暗。仿佛刚刚发生的一系列惨烈的事情不曾发生过，或者是发生了又被月亮带走了，总之，森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平静，神秘。

　　但是，并不是这样。枝头的这个小黄鼠狼很快就不安了起来，他发现了那些黑暗中的那些躯体，那些躺在枯叶上、躺在树底下的那些躯体们——他们已经不再动弹，已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整个黑夜。

　　在黑夜里，这些躺下的躯体，阴森恐怖，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事实上，他们都已经死了。戈果，看的最是清楚，他们的躯体都在或多或少地，被血腥味围绕着，甚至有的躯体上面还染满了鲜红的血渍。那是死亡的象征。

　　这个原本胆小的黄鼠狼发现了这些，他在黑夜中发现了这些恐怖的情形。刚才发现了，现在仍旧在发现。

　　幽深的森林里面显得静悄悄的，茂密的树叶挡住了这个小黄鼠狼的视线，仿佛那悲惨，正在被黑夜和丛林吞噬着……不对，正在被一些火红的家伙吞噬着。

　　戈果还是看到了，他的视线飘过了这些茂密的森林上空，看到了天边火红火红的东西，他们正在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地吞噬着森林，并气势汹涌地向这边靠拢过来。

　　“火！是火呀——火来啦……”戈果惊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快就在森林的上空飘荡了起来。森林里面依旧静悄悄的。那些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的树木，好像浑然不怕似的，他们似乎就是专门在等待这会儿的到来。

　　在戈果呼喊的时候，他听见了另外的呼喊声：“救救我，救救我……”

　　这是皮皮兔的声音，戈果马上就嗅到了危险，他在听见的那呼喊的顷刻，就把脑袋扭了过来，发现了惊恐的一幕：山头上已经站满了人类，皮皮兔的一条后腿被一个人类的大手拎着，皮皮兔在拼命地挣扎、喊叫着。

　　这个可怜的兔子，再次被人类抓获了。

　　戈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被这一幕吓呆了。就在他呆呆地望着这一情景的时候，空中就飞来了一个黑影。

　　“戈果，戈果……快走。”那个黑影边飞边喊叫着。

　　这条黄鼠狼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他看到地上躺着的公主奶奶和被抬了起来，大花豹的躯体也被高高地抬起来……空中的黑影一下子就抓住了戈果的身躯。

　　当被一双锋利的爪子抓住，拎向黑夜的时候，这个小黄鼠狼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的身躯软软地在空中飘荡着，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很快，他的身躯就被抓着飞跃过了一片树林。

　　“看啊，这火啊，这些疯狂的家伙啊——他们来了！”那个黑影说话了。

　　戈果看到山头上的身影在移动，被手掌拎在空中的皮皮兔在猛烈地踢着后退……“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戈果？”那个黑影说着，就停在一个树枝上，放下了这个小黄鼠狼，他的翅膀也合拢了，“怎么回事，戈果——你快说话啊！”

　　戈果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个黑影，突然说道：“丽莎。”

　　“你终于认出我了啊，你终于开口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是怎么了呢。”这头猫头鹰说，“现在，我们走吧，我们就离开这儿吧。”

　　“可是……”戈果把目光撇开，他朝着黑暗的树林里望去，一片火红。

　　“可是什么，你不想走了吗？咱们快点走吧，不然来不及了。”丽莎就再次飞了起来。她身体下面的树林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

　　但是，就在丽莎要抓住戈果的身体时，戈果再次喊了起来：“那是什么？是豹子吗？”

　　“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丽莎在空中飞来飞去。

　　“就在那边，在那棵粗大的树底下的石头上，那个很大很大是石头上——他的四个蹄子都放在了上面的那个石头上面——你看见了吗？”戈果一边说一遍向那个方向瞅着。

　　“别看了，那不是火吗，我们赶紧走吧，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带你走的。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带你回家。”丽莎说着，就再次把戈果拎了起来，“你好沉啊，可害苦我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戈果就在她的爪子间猛烈地挣扎开了。“我不走，我不走，我还要看下去，”戈果说着，“皮皮兔被带走，公主奶奶也被带走了，从火堆中跑回来的那几头豹子……就是石头上的那豹子——他们还没有被带走呢？他们太危险了。”

　　“哎呀，你真沉……你怎么这么沉呢？”丽莎边飞边喘着粗气，“那是豹子，那是三头豹子，他们身后是火啊。”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不对啊，他们身上是不是都着火了——火都跑到他们身上了，可是，他们怎么不动呢，怎么不害怕呢？”

　　“火……火……”

　　“森林都燃烧了，树木全烧着了，他们喊叫的多惨烈啊，他们多么悲壮啊……我们就飞走吧，就飞离这儿吧……”就在丽莎拼命地煽动着翅膀的时候，戈果还是猛烈地挣扎开了，他的胡乱地挣扎，让这头猫头鹰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在熊熊大火上空左右摇摆起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停下，停下，”这头猫头鹰的身躯不自觉地向地面倾斜去，“你不能再折腾了，我快不行了，我快支撑不住了啊，你得赶紧跟我回去，得跟我回去……”

　　待到巨石上的那三头豹子冲出火海的时候，戈果更是挣扎的猛烈了，丽莎终于支撑不住这个小黄鼠狼的折腾，她的爪子就松开了。

　　然后，戈果就直线向火海里面掉下去，而丽莎却飞出了火海面，飞的高高的，不断地在空中鸣叫着：“孩子，快跑，快跑吧！”

　　戈果在火海里面左冲右突，他的脚下布满了形形*的躯体，他们身上都爬满了火苗。“救我啊，丽莎！救救我……救救我……”他开始呼喊起来，“我出不去了，救我……丽莎……”

　　这个小黄鼠狼一次又一次呼喊着，丽莎从空中飞下来，马上就要接近了，一股燃烧的烈焰就冲了过来，然后，她又被迫飞上了天空。

　　小黄鼠狼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他跑的越来越慢了，丽莎开始哀鸣起来，声音响亮而又悲惨。恰好，一个人类，被这样的声音吸引了过来。这个人类伫立在火海边，仰视着空中飞来飞去的猫头鹰。

　　丽莎仍旧在空中不停地叫着，飞舞着。而那个人类，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他一下子就冲进了火海。待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黄鼠狼。

　　丽莎叫的更加猛烈了，她还时不时地飞下身子来，用锋利的嘴唇去啄这个人类。因为，这个人类手中拎着的正是戈果。

　　戈果在经历了一番火海的挣扎之后，已经没有了力气，近乎是奄奄一息了。只有从他那不断起伏的肚皮上来看，他还是活着的。

　　那个人类迈开步子奔跑了起来，而丽莎则在空中尾随着，她还不断地喊着：“戈果，快醒醒啊……赶紧醒来吧，快点醒来吧……”她喊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大批人类。

　　这些人类熙熙攘攘地穿梭在丛林里面，他们有着粗壮的四肢和魁梧的身材，除了头顶的头发之外，身上没有那长长的毛发，被替代的是破烂的粗布。

　　他们直立行走，步伐整齐而又迅速，远远望去，一眼望不见他们的尽头。戈果和许许多多的生灵们就在他们中间，就被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挟裹着，公主奶奶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