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釜底抽薪（7）
“事已至此，”肃恒叹了一声，“还能由着你我！”
郑氏泣道：“。。。。。。那日一看画像，我就想，玟秀如何能嫁？那样貌，那眉眼。。。。。洛氏子，若非殇折，便成祸患！”
“荒唐！”肃恒一甩衣袖，“无稽之谈！”
“是，老爷大可不信，连我也不必信，可自有人信！”郑氏冷冷道，“今上何故两废中宫，云家又何故败落，莫非老爷都忘了么？便是他的生身父亲，当年不也是险些将他断送在靖南！老爷究竟怕他什么？且不论如今他远在川内，即便出了川，山迢水远的，不等赶到青城，北边早就——”
“妇人之见！”肃恒低斥道，“你竟看不出么？吴家叫女眷捎那样的信来，国昭虽是同来，却只将女眷送到驿馆，连府门也未进！真如你所说，他吴家何须如此！”
郑氏见夫君动了怒，心内打定了旁的主意，便也不再出言顶撞。
只听肃恒又道：“以陪嫁侍女的身份入京，佩娘还未知此事。不必操之过急，总也需到秋后了。先留她们在府中住着，闲来你同佩娘说吧。”
郑氏草草应下，告了退。出门脚下一转，肃泓果还在稍远处游廊上候着。郑氏走过去将他叫住，“你父亲还有事吩咐？”
“是。”
“外头的事我本也不愿多问，”郑氏不动声色道，“可到底是你姑父姑母，少不得问问。”
“噢，”肃泓会意，却避重就轻的道：“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国子监秦大人奉谕前往靖州增设南书院，新进太学生们出了些乱子，原该交由州府衙门处置，涉及读书人的体面，圣上命姑父出面调停——”
肃泓还未说完，郑氏已听得烦了，一脸不耐道：“既是如此，你父亲还在书房等着，快些去吧。”
肃泓又道了声“是”，站着等母亲并丫鬟们去了，这才重又往书房中来。
肃恒满心烦忧，正负手踱步，见了肃泓，先长长叹了一声，“事办得如何？”
“起先投了几回拜帖，只是不肯见。远远的围着园子又守了几日，并没见有人下山。”
“唉——”肃恒忧急之色已是难掩，“那就让人一直守着，不可缺了人手。”
肃泓应道：“父亲放心，必不会出了差池。”
“只是如此一来，太过招人耳目。”肃恒又道，“茶园毕竟离的远，如今又入了秋，你再去，总要想个什么名正言顺的法子。。。。。。”
这时肃泓吞吞吐吐道：“儿子有几句不当讲的话。。。。。。”
肃恒似是猜着什么，眉头一皱，斥道：“明知不当讲，何来这些废话！”
肃泓几乎要打了退堂鼓，到底将心一横，撩衣拜倒，“父亲便听不肖子一言——事到如今，既已应了宸王殿下，父亲切莫再左右惶顾，举棋不定了！”
被其子一语戳中痛处，肃恒怒上心头，却咬牙道：“接着讲！”
“依亓公子的为人，若肯见时，早就见了，如今咱们再守亦是无用，此是其一。京中情势如何姑且不论，毕竟远水解不得近渴，而川中看似路远，然正值秋汛，一旦出了江门，顺水行舟不几日便能直抵青城，此其二。虽言吴肃不分，却更有姬吴同源之说，自古姬吴本同宗，何况如今大公子去了江北，事事倚重肖家——若果真举事得成，肃氏倒排在肖吴之后！此为其三。。。。。。”
肃恒已听得怒意渐消，颓然道：“再讲。”
“。。。。。。观敬国公之事，儿心触动。”肃泓垂首道，“富贵尚在其次，世家更当以清名为重。既已许婚，便不可轻言悔意——玟妹妹必也心存此志。”
“你说的都还罢了，起来吧。”兔死狐悲，肃恒不由得叹道，“只不过，权况上书谢罪之事，真相若何，诸世家心知肚明。便不提臬山藏金，借采挖井盐之名私募壮丁欲谋不轨，实为子虚乌有。可叹权家数百年清誉，到头来竟落得如此地步。。。。。。”
见说动了父亲，肃泓默然起身，未再接话。
“听说卞家四子也到了靖南，如论如何你要同他见上一见，不必知会吴家。”
肃泓在旁应着，听父亲又道，“离家时日也不短了，老太太念过你好几回。这会儿去内宅各处都请个安。方才你母亲已见了不必再去，就去你娘那儿吧。”
肃泓轻道了声“是”，正要出去，肃恒忽又将他叫住：“此事还需计议。慧山那边，不可断了。”
却说宝瑞宝祺游罢大半个园子，辞了照儿，仍回了陆氏房中。陆氏同兄嫂侄女久未相见，加之大事既定，正聊得惬意。忽听二公子到了，李氏不禁有些慌乱，忙起身要带着两个女儿回避。陆氏按住她，笑道：“自家孩子，倒躲什么呢！宝瑞宝祺也留下见见。”
女眷们略带局促的坐回原处。很快肃泓便进得房来，望去倒也十分和悦，先问姨娘安，又同李氏等人见礼，甚是周全。陆氏见了儿子自然欢喜，加之心内又有些得意，便拉着多问了几句。
肃泓一一的答了，正要寻个由头道辞，偏陆氏又提起今日遇着吴照儿，连夸照儿人品出众，淑慧识体。李氏琢磨陆姨娘的意思，许是想着结亲，便也从旁跟着夸赞。
肃泓不好接话，只得含笑听着。倒是宝瑞看出他笑的牵强，轻扯了扯母亲的袖子，李氏这才住了嘴，又见女儿悄悄使了个眼色，忙对陆姨娘说道：“不说倒忘了，玟姑娘和吴六姑娘还说想去慧山上避暑，请瑞儿祺儿也同去，我这心里只是为难，若不去吧，生怕拂了几位姑娘的好意；若要去吧——”
听到此处，又想起父亲所嘱之事，肃泓心内一动，当即对陆氏说道：“这有何难，现成的人手车马，若要去时，姨娘只管吩咐，我亲将几位妹妹送去山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