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月落半命
抬眼看向西边的天幕，暗红的太阳半垂，原本应映入这江面的日影，却是看不到半点光亮。
仿佛这永夜江水能吞噬这烈日余辉，将那属于太阳的影子也一同吞下。
江水黑如夜幕，平静的水面下，是水流在缓缓流动，却不听不到半点声响。
唯有那不时掠过江面的寒鸦，在窥视众人之时，传来一阵刺耳的啼声。
姜云明无法想象紫烟霞先前所说的永夜之景，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他能隐约察觉到一点，在这永夜江中似乎无法调动空间一类的术法，就连细微的空间波动都难以造成。
回想起在那运转中心见过的画面，想来这也是一处空间特殊的地方。
不过察觉到江面上有一层血雾若隐若现，他稍蹙眉，思考着下一步。
而这时，紫烟霞也给出回复。
“通常情况下，任意的渡江手段都可以，你要是愿意游过去，也可以。”
“但是我听闻过一点，在这永夜江中不能停留太久。”
她看向那江面，声音轻了不少。
“若是在江水里待久了，极有可能被困在这江水中，无法再回到岸上。”
风若有所思，她盯着那水面，忽的一笑，“有鱼。”
紫烟霞微愣，旋即解释道：“永夜江内有不少灵鱼，附近的村民估计也经常来这里捕捞。”
听到这话，红缘笙眸子一亮，它兴奋地指着江水，“小红想吃。”
风揉了揉它的脑袋，“待会再抓。”她看向姜云明，“现在渡江吗？”
闻声，姜云明摇头。
他远眺前方，透过那淡薄的血雾，望到那江的对岸。
这永夜江两岸的情况似乎相同，岸边皆是数人高的岩石耸立。
他能模糊感知到对面存在邪灵的气息。
这气息与先前那一道幻影同源，估计就是那本体所在。
思至此时，他瞥了一眼红缘笙脖子上的红线，又扭头看向远处。
那正是红线此番连接的尽头，先前布下多处邪阵、杀阵的存在就在那永夜江对岸。
“先休息一下吧。”
他打定主意后，抬眼看向紫烟霞与红缘笙，“等你们体内的伤势恢复一部分吧。”
虽说先前苍茫神树也给予了紫烟霞和红缘笙各一道符文，但那符文的效果远比不上他所拥有的，恢复伤势的效果要慢上许多。
然而，听到这话后，紫烟霞警惕起来，她试探般问道：“江水之中仍有危险？”
若无意外，她可不信这姜云明会在这荒无人烟的江岸边停留。
闻声，姜云明笑出声来，他扭头看向那江面。
“那是自然。”
这一路上来，那些布置在各处的邪阵均是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这无疑说明那布阵的存在早已为此准备多时。
眼下这永夜江是到达云雾异林的必经之路，换做是他来布局，也会选择在江水中动一番手脚。
……
永夜江对岸，某处岩石背后，血影颤栗。
邪君冶捂着心口，咬牙看着眼前新的一副骨罗盘。
在这罗盘之上，血雾当中，姜云明一行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看到那一行人就地而坐，神情微动。
依这人族一路上的表现，恐怕先前布在江水之中的邪阵早已被他察觉一二。
眼下他们就此停驻，莫非是在寻求他法破解？
这一时间，邪君冶无法做出判断。
他指尖沾血一抹罗盘上的骨针，灵力涌动之下，骨针飞转。
好一会，骨针停下转动，状态与先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动。
见此，邪君冶暗自松了口气。
原先那一道幻影被那人族一刀破解，他这一道分身也受到波及，实力有损一二。
而如今，再次推演的结果与先前无误。
那人族必然还会渡过这永夜江，来到他的面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盘上的几道身影也有了新的动静。
他们开始动身，迈向那条奔腾不休的永夜江。
邪君冶笑了几声，轻微的声响落在这四周，激起无数岩石晃动。
“江河永夜，落月无声，潮起潮落，日无东升。”
这时，画面上那白狐驮着一行人，踏水而行，凉风习习，江面掀起波澜。
他又是一笑，沾血的指尖在岩石上画着一道又一道符文。
“月落半命，夜亦无声。”
这声音幽幽，在这一片死寂中回荡，却传不到那江水之上。
……
与此同时，永夜江上，白狐踩在水面上前行，水流湍急，显得有几分吃力。
当它踏入这永夜江上，原先那落日沉沉的天色，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随着它的不断前行，天幕染墨，水面上倒映着一轮弯月。
姜云明为此心惊，他完全察觉不到这一变化的起因。
但这一转变很像是进入传承空间那般，像是直接进入了另一处空间。
他弯下身，伸手去触及那冰凉的江水，确认着他们此时仍在这永夜江中。
“好神奇！”红缘笙欣喜地看着四周，先前那拉扯它的红线如今已消停下来。
风微微点头，“来到这江中，才算是听到正常的声音。”
她抬眼看向天幕，道出疑惑，“先前还看到有东西在飞，现在怎么看不到了？”
紫烟霞替她解惑：“永夜江上无法踏空，但鸟类却能凭借羽翼飞行横渡江水。”
闻声，姜云明不怀好意笑了声，“你可听闻过变幻之法？”
紫烟霞不作声，这人族肯定在打坏主意。
变幻之法，她也有学过，只是不太精通。
姜云明刚想多说一句，突然间被旁边的红缘笙扯了下衣角。
他诧异不已，侧头看向红缘笙。
这红狐平时可不会理会自己。
红缘笙兴奋地指着天幕，“你们快看！好大的月亮！”
闻声，姜云明带着疑惑看向天际。
仅是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原先那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化作了圆月，散发着夺目光芒，就连这江水似乎也亮了不少。
而这时，风突然出声，“不对劲，它在落下！”
她刚说完这话，立马抬手捂住了红缘笙的双眼，侧头看向姜云明。
“师父感觉如何？”
姜云明一愣，有些不知为何风会问这话，直到他低头看到了水中的倒影。
原来不知何时他嘴角溢出了血。
顿时间，他毛骨悚然。
这江水内的邪阵发动了，竟是这般悄无声息！
他恍然大悟，是那圆月！
此刻，他抽出长刀，眼中紫茫闪动，随时准备着给那圆月一刀。
而这时，风却比他先一步出手了。
只见，一道金光自风手中迸发，金芒冲天而起，犹如一道惊雷划过夜幕。
一瞬之间，将那落下三分之一的圆月裂作两半。
这一刻，血雾绽放，腥臭的气息在这江水之上徘徊不散，引得不少灵鱼涌出水面。
而在这些灵鱼涌出之后，那先前徘徊的血雾竟是在短时间内消散了。
待到那血雾消失之后，紫烟霞试着落下一步。
这一步，脚踩实地。
“到岸了？”她诧异不已。
姜云明亦是愕然，他看向前方，只见一片江岩交叠，血雾在悄无声息之间扩散。
当即，他沉声道：“留神，那布阵的邪物恐怕就在附近。”
这一刻，他算是醒悟过来了。
原来先前那些邪阵的作用不仅是阻拦和击杀，它们似乎更具有欺瞒效果。
经过这层层邪阵之后，他的感知被层层削弱了。
眼下，他竟然无法感知到前方那一片岩石地带究竟哪一处藏有邪物。
他按住风的手，再三嘱咐她不要再动手。
因为先前破开那圆月后，他察觉到了风体内经脉再次断裂的情况。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伤及根本。
风微微点头，她凝神感知四周，轻声道：“那师父要多小心了。”
“会的。”姜云明一笑，他跃到地面上，回头看向紫烟霞，嘱咐她照顾好风，这才走向那无数岩石的岸上。
此刻，临近那邪阵的位置，他已经能察觉到阵法操控的核心所在。
更不用说，借助那红线的存在，他早已锁定了具体的方位。
长刀唰的一下出鞘，震慑这四周的血雾。
而这时，四周异变突起。
无数岩石像是活了过来，地面晃动之下，岩石层层挪动，转瞬之间竟是将姜云明包围住。
他抬头一看，一道血影盘旋在上空。
那气息正是邪灵！
邪君冶手持罗盘，朝下方的姜云明一按，声音森寒。
“血岩囚！”
姜云明挑眉，横刀直指邪灵，“这可困不住我。”
话音一落，刀身一晃，四周无数岩石爆开。
然而，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爆裂的岩石染上血色，一点点挪动之中，竟是重新黏合在一起，又一次将姜云明包围住。
“有趣。”姜云明笑了一声，手腕一转，刀刃划过八方，又一次将那血色岩石爆开。
而这一次，他看向那天空上的身影，“你这阵法造诣算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邪君冶愣了下，他有些不太明白姜云明这话里的意思。
然而，看到那姜云明身影一晃，下一刻竟是冲向自身，他当即采取行动。
血影一晃之间，分出另一道血色身影。
看到这新的血影，姜云明愣了下。
这一道血影身形竟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而这时，邪君冶冷笑一声，“你确实很强，我奈何不了你。”
姜云明不作声，顺着直觉挥刀而出，刀势扫过那一道血影，却是无法伤及半点。
这一幕看得他忽感一阵心悸。
下一刻，那先前跳到某一处岩石上的邪君冶抬脚一跺，他踩在那地上的影子上。
骤然间，那道血影扭曲。
姜云明亦是察觉到自身血肉在撕裂，只是在苍茫神树的庇护之下，愈合速度极快，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
“小爷是冶，记住了！”
邪君冶大笑几声，一头撞上那地上的影子。
与此同时，阴寒的声音回荡在这四周，远在岸边的紫烟霞一行听得背脊一凉。
风亦是眉头微皱，她刚抽出长枪，就被一旁的红缘笙按下。
“风姐别动了，他肯定有办法的。”
闻言，风沉默不语。
她看向那已然落在一处碎石上的身影，愈发沉默。
此时，姜云明看着那邪君冶融入地面上影子，又抬头看向天幕。
原先的血影早已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道阴寒的声音竟在他脑海里出现。
“同命影杀！”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看着那地面上的影子撕裂开。
身体像是被撕裂一样，体表更是溢出不少血液。
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冷笑一声。
刀尖在地面上划动，几道符文随之落成。
在尚未发动之时，一道邪念凭空出现，直接冲他袭来。
这一幕，他尤为熟悉。
当初自己利用衍天术推衍命数，也有那么一道邪念直奔自己。
只是这一次的邪念似乎并非好意，像是要来侵蚀他的魂魄。
这恐怕是那邪灵的最后手段。
他轻笑一声，地面上的符文随之闪烁。
早在锁定那邪灵的位置后，他就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施展斩命归源术，这地面上的符文不过是彻底将这一术法激活。
“斩命归源！”
骤然间，银光自地面绽放，血刃随之斩下。
砰！
四下动荡，那一道邪念被此拦住，在那银光之中，一点点化作归源之力。
见此，姜云明一挥长刀，彻底破开四周的血岩囚。
而此时，那邪灵的身影已然作为了最纯粹的归源之力。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将归源之力纳入体内。
“要如何才能凝聚归源之核？”
他思考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仅凭那归源手札上的一两句话，他无法从中得知凝聚归源之核的途径。
他能做到的，唯有那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而与此同时，东茫荒墟最东边，妖神大道上，暂时停靠的列车缓缓发动。
一截车厢内，妖猴亭冷哼一声。
他的面前是一道铜镜，镜内正是此时的永夜江边情况。
看到那邪君冶的分身消失，它更是冷笑一声。
“就连那邪君也败了，这人族倒也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这到底是东茫荒墟，启灵之内不过是小打小闹。”
良久，它透过车窗，望向远处，怅然若失。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