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月圆

秋棠居已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姜澄儿犹豫了许久，或许，离开大都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初，她离开安稳平静的仙霞岛回到内陆时，原是为了替甄缙解决掉阿合马此人。

原来，原来他的人生，原本就牢牢掌握在他手中。而自己，最终不过落得了兄长被害、孤独一人的结局。

陆知期收拾了行装，静静站在秋棠居的院中等着她。

初三那日，他在隆福宫中将甄缙放下，随后去寻姜澄儿却不见人影，之后在大都城中四处搜寻而不得，这才返回秋棠居。

谁也没想到的是，陆念羽和玉无泽失踪了。

姜澄儿同陆知期二人不眠不休寻找了数日，仍是半分消息也没有，不由得焦躁不安起来。

眼看正月十五之期将至，陆、玉二人就像雨落进大海汪洋之中，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上元佳节这一日，姜澄儿和陆知期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神情都有些怅惘之意。

陆知期随手举起一盏花灯，忽道：“姜姐姐。”

姜澄儿自顾自往前走着，听他唤到自己，方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他，颇有些诧异。

陆知期放下花灯，朝她走过来，道：“姜姐姐，我日日都陪伴着你，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想起我么？”

姜澄儿轻轻摸摸他的头，温柔地笑了一笑，道：“可是又在胡说了，别再想这些了。”

她垂下眼眸，转过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往返，人间的热闹却半分也不属于她。

微风拂过，刹那间，她整个人都似触电般怔在原地。

不远处，那个正忙活着在自己铺位上挂灯的白发老者，竟是王著！

她一时大喜过望，陆知期只觉眼前青衫一闪，姜澄儿便已在数丈之外一位老者身旁。

王著见到姜澄儿，立时甩开手中花灯，喜道：“可算盼到你了！”

原来，数月前，姜澄儿离开仙霞岛后，林照觉察到有元兵潜上岛，便将王著藏到玉虚书苑东厢客院的卧榻机关之内。

那一处机关，便是当日用来牵制住太易太初二人之处。卧榻之下，连接着一条通往紫微堂的暗道，王著也是由此，逃过一劫。

王著在暗道中等了几日方才出来查看，他原以为林照另寻了暗室躲藏，没想到岛上早已没了人踪，这才一路跋涉到了大都寻人。

只是他多年未至内陆，许多地方尚有不熟悉之处，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到了大都，又苦于不知如何联络姜澄儿等人，只好先在一个小吏府中做工，攒了些钱财。待到正月里，方才想到这个法子，在闹市中觅了一处简薄摊位，只盼着姜、玉等人哪一天上得街来终可相遇。

虽然这多日来日子清苦了些，却也不算一无所获。

原来他初始到大都时做工的那一户人家，正是御史台文书卢世荣的府邸。

姜澄儿低头想了想，忽道：“卢世荣，他是理财派的人啊。”

王著道：“可不是么？前些日子，太子府的来了人，将他拘在府里，想是露了马脚。不过今日，我瞧他会被放出来。”

姜澄儿心下一凛，道：“这是为何？”

王著道：“我曾听闻，太子今日在大内玉德殿设宴，请的人皆为新一代的儒林才俊。这卢世荣，原是国子监的得意门生，他往日里待人接物十分得体，并无劣迹可循，太子虽可无凭无据将他拘押在府多日，然而像今日这样的日子，总该顾及朝野上下悠悠众口。”

姜澄儿道：“那也罢了，太子府既已起了戒心，想来卢世荣也翻不起多大浪来，便随他去吧。”

王著道：“你方才提到玉姑娘失踪一事，或许与朱长庚相关？”

姜澄儿道：“我和知期也是这样想，只是无论从哪一头寻起，都没有痕迹。”她有些懊恼地捶着手，兀自道：“在那无名之所寻到兄长时，须该问出朱长庚所在，说到底，仍是我鲁莽了些。”

王著一愣，道：“你去过皇宫大内？”

姜澄儿摇摇头，道：“那是西市一间宅子，并非皇宫。”

王著道：“你方才说，无名之所...”

姜澄儿道：“没错，便是那座无名的宅子。”

王著摆摆手，叹了一声，道：“这元朝大都城，只有一处被称作无名之所，那便是皇宫。”

姜澄儿登时大惊，结结巴巴着说不成句。

陆知期道：“既如此，念羽哥哥和玉儿姐姐的失踪，或许可在宫廷大内寻些线索？”

王著点点头，道：“没错。你们既已在这城中找了数日，也只有那一处地方可盼能有所收获了。”

陆知期道：“前辈不妨先在我们居处安顿下来，等夜深了，我和姜姐姐一同进宫寻人。”

三人当下一齐回了秋棠居左近一间不起眼的小宅子，计议了一番进宫后如何行动，静静等着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