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天下第一

自姜澄儿重返中土这两个多月以来,江湖上传言纷纷,言道有一位配剑的女侠,专挑平素多行不义、仗势欺人的贼盗们下手。

这位女侠武艺高绝,世所罕见,将那些颇有威名的江湖人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叫苦连天,直教他们只要听闻那位女侠在附近,立时便落荒而逃。

传言自然是真的,连这位女侠本人也难以否认。

横行黄河的水盗、欺侮老父弱女的屠夫、劫夺镖车的山贼,还有,掳掠良民的官兵,沿路桩桩件件,皆为姜澄儿亲自出手。

奇遇异闻如同雪花般纷至,就好像有人早已为她设置好关卡,清扫了隐蔽之处的障碍,只需她一出手,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渐渐地,姜澄儿起了疑心。她问道:“你们觉不觉得有人沿途跟着我们?否则为何总是这般凑巧,世间不平的事竟全教我们给遇上了?”

这个疑惑,玉无泽和陆知期都无法为她解答。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清清楚楚地知道答案,并且可以坦然无畏地回答她。

自钱塘北上大都的这一路上,姜澄儿一行遇到的所有的人和事,皆是太子亲下口谕命人安排的。

江湖?何谓江湖?他冷笑一声,道:“若无庙堂,何来江湖?”

自他接连在玉虚盟、南诏派和天湖派手底下栽了跟头,甚而被逼与挚爱生离之后,他再也无法容忍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些江湖人作乱了。

哪怕一刻,他也容忍不得。

除却笃志礼佛的少林众僧、一心修仙的武当道士,还有沉醉武学的南诏旧人,其余的所谓江湖名门、武林大帮,早早便被太子府悉数收入囊中。

而天湖派那些杀手,他们早已沦落为阿合马的家奴,为人所不齿,已算不得江湖中人了。

“澄儿不是在那海岛上练什么,什么世间第一等的剑术么?”太子的手指轻轻掠过腰间那柄冰玉宝刀,不急不缓地说道,“天下第一,澄儿想做,就让她做。”

都拉图立时领会了太子的意思,也亏得他点子多,沿途果真设计得恰到好处而不留痕迹。

威震武林的先天五绝剑,便是如此,闯出了天下第一的名头。

待行至大都,三人先于一间不大的药材铺前下了马,甫一进门,陆念羽便举着鸡毛掸子迎了出来。

几人互相见了礼,玉无泽便抢着问道:“可寻着你父亲了?”

陆念羽一愣,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并未寻到,想是弟子们看错了。”

玉无泽道:“别灰心,总会有好消息的。”

陆念羽微微点头,转而道:“近日来,我听闻江湖上忽然出现一位使剑的女侠,想来便是姜姐姐了。一年多未见,却没想到姜姐姐的武功进境如此之大。”

陆知期笑道:“这一路的奇闻逸事倒也罢了,倒是姜姐姐这剑术啊,原是为了克制我南诏弟子的先天五太剑阵的。这下,我们可都不能在姐姐面前放肆了,否则这五绝剑使将出来,我们怕是要一个个满地找牙啦!”

姜澄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趣道:“到时候,只怕你满地找牙的时候还不肯听话呢!”

陆知期却蓦地脸一红,嗫嚅道:“我…我几时不肯听姐姐的话了…”

玉无泽、陆念羽二人俱是抚掌大笑,朝着陆知期挤眉弄眼,摆出一副深深明了他小心思的表情。

其实,姜澄儿又何尝不是心如明镜?然而,她不会有任何回应,她的心里,早已被另一个人占据,只得对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少年人装作不明白罢了。

北方的冬夜,寒气扑鼻,凉意纯粹而彻底。枯枝搅弄着北风,而孤独的大雁盘旋着,向着西边的天空悲鸣。

暗夜将至,姜澄儿偷偷潜入太子隆福宫,并无他意,只不过是想去瞧瞧那个人如今夜里可会睡得安稳。

这座碧瓦朱甍、飞阁流丹的太子府,她最熟悉不过了,却不知他如今宿在哪处寝殿,仍是当年她住过的那处院子么?

远远地,她于大树枝桠间瞧见都拉图带人匆匆往东边一处别院走去,心下略一计议,从树上跃将下来,悄悄混进箭亭之侧的偏房里换上侍卫的衣服,扮作府兵跟在另一行人之后。

她一路紧紧跟着,大气也不敢出,还未行得几步,便听得前面一人向身旁那人说道:“今夜太子殿下仍是宿在栀园么?”

另一人道:“你这话问得有趣,殿下哪日不是宿在栀园了?”

这人又道:“说来也奇,若是春日里倒罢了,眼下这天气早已入冬,殿下仍是日日在栀园养花弄草。可那栀园里头的花,偏偏不懂殿下的心思,这都快两年了,连一朵都没见开过。”

那人道:“可不么,殿下辛辛苦苦遣人从那江南之地移栽了一满园子的栀子树来,亲自侍弄,从不许旁人沾手,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偏生那树上一朵花也不见开。”

那人左右环顾一周,又压低了声音道:“还有更奇的呢,我那日听萱庭的使唤丫头说起,才知道咱们府里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子妃娘娘别的不爱,就爱穿一身汉人衣裳在园子里头种菜呢!”

另一人微微惊呼一声,随即笑道:“这可不就是一家人嘛!一个爱养从不开放的花,另一个爱种没有收获的菜!”

两人嘻嘻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姜澄儿在他们身后默默听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正所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却问永夜抛人何处去?只得眉敛,月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