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谋反

杜仪风掀开帘子,眼神落在秋无情身上却赶忙避开,转而对帐内士兵道。

秋无情看见来人后赶忙起身,待士兵们退下后方才上前焦急道:“王爷,我此番前来”

“我知道。”杜仪风抬手打断秋无情,眸光几分无奈,“畅儿让你来的。”

秋无情见状不再言语,缓缓回到位上坐下。

“我离开时去流水楼找她了,她还是不愿见我。”杜仪风笑了两声,语气苦涩,别过头长叹一口气,紧闭了闭眼,“她可好?”

“不好。”秋无情深情黯淡。

“”杜仪风顿了顿,眼眶微红,“等我一路南下打到安都,等我夺回王位,她以后的日子便会好过了。”

“她不会好,永远不会。”秋无情手默默攥拳,隐忍着情绪,“你明知道她最不愿你走到这步,王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杜仪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转身苍凉大笑着,没有欢喜却满眼的不甘,落在秋无情眼中尽是狼狈可怜:“我忍了十五年,畅儿也委屈了十五年。我以前也以为只要我好好受着,我就能守护住我珍视的一切。可事实呢?朝廷步步紧逼,根本没想让我活命!我要去拼一把,我要将天下的荣光、永世的繁华都给予她,我要让曾经害我们的人都跪在我脚下!”

“云畅从没觉得自己委屈。每次收到王爷从北朔寄来的信,云畅就已足够欢喜。”秋无情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外面用帕子仔细包着,“王爷可还记得这是什么?云畅此生无怨,唯独恨战争。王爷你若是反了,才是硬生生揭她的疤。”

杜仪风眼神落在那纸上,手微微一颤,眸中泛起哀意。

曾经,杜仪风陪云畅在郊外一山清水秀的小村庄为其家人立了石碑,在碑前他二人三叩首,一愿君心不离、妾身康健:二愿死者安息,生者无忧;三愿现世安稳,天下息戈。

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杜仪风低头不语,面有犹豫。

就在这时,一将士在营帐外急声道:“王爷,刚从安都传来的消息,末将有要事禀告。”

“进来。”杜仪风思绪被猛得拉回,看向营帐外。

来人进帐附在杜仪风耳边说着什么,只见杜仪风脸色愈来愈沉,秋无情不禁心中泛起不安。

“哈哈哈哈哈,可以,原来设套在那儿等着本王呢。”杜仪风眸光闪过寒意,咬牙一字一句道。

“王爷?”秋无情蹙眉。

“无情,你不是说我现在收手为时不晚吗,我现在告诉你,晚了。”杜仪风冷笑着转身,浑身散发的感觉与秋无情以前认识的杜仪风判若两人,他冷冷看着前方,语气不含一丝温度,“安都传来消息,朝廷说我命人夜袭虎跃军营,说我反了。”

“什么!?”秋无情闻言踉跄一步,忙稳住身形,一脸的不可置信。

杜仪风嘴角带着嗜血的笑,大步走出营帐:“好,本来本王还有些犹豫,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秋无情无力地跌坐在椅上,似是想到什么事情,忙扑身到桌案旁拿起笔写着什么。

次日

幽深晦暗的长廊上没有一丝光亮,段尘踉跄走着,焦急四顾。

骤然,一点烛火显现,悬在半空中愈飘愈近。晚风寒入骨髓,那烛火奄奄一息地颤抖着。

段尘站在原地眼睛紧盯着烛光,只见烛火猛然停下,映出端着烛台的人的脸。

“阿潆”

段尘看着面前的人,万千情绪翻涌而出,心口酸涩生疼。

萧潆一脸冷漠,满目清冷,嘴唇发白轻轻唤道:“段阁主。”

段尘快步上前欲拉住她的手,却被萧潆大力甩开,段尘张了张嘴,眼眶泛红,挣扎片刻柔声道:“阿潆这儿凉,你冷不冷?”

“段阁主。”萧潆的表情没有丝毫柔和,眸中却泛起恨意,“我萧府满门,是被你逼死的,师傅也是因为你逼北朔王谋反才会死的,我人生的痛苦都是因你而起!”

“阿潆你听我说,阿潆”

段尘语气近乎哀求,看着眼前的女子转身而去,他心早已坠落崖底。

段尘不顾一切向前跑着,却看见萧潆拔剑回头粲然一笑好似初见,不待段尘抓住她,萧潆便决绝自刎,登时充目是凄艳的红。

“阿潆!!”

诸葛翊坐在椅上蹙眉看着榻上的段尘,无奈轻叹口气。距段尘昨晚毒发犯病已过去一夜,自己本是见段尘安稳睡着后才让阿姐回去休息,孰料诸葛霜前脚刚走,段尘就开始做噩梦。

“阿潆阿潆你不要走”

看段尘一脸痛苦地在睡梦中挣扎,诸葛翊连忙起身到床边大力晃他。

“段尘!段尘你醒醒!你特么给老子醒醒!”

段尘抬手不适地打开诸葛翊晃着自己胳膊的手,头“嗡”的一声,阵阵犯疼。

他缓缓睁开眼,却仍无力地喘着气,满眼疲态。

见段尘醒来,诸葛翊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坐回床边。

“你这月月发病也不是个事,还是早点想法子压制住体内那两股毒为好。”诸葛翊担忧道。

“嗯。”段尘淡淡应了声,面色凝重,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阿潆呢?”

“不是被秋楼主和云前辈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吗?”诸葛翊不解,回头看向段尘,“你梦到什么了?”

“阿潆不要我了。”段尘缓缓说道,气息低沉,语气透着心酸无力。

诸葛翊一愣,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忙语无伦次宽慰他道:“段尘,你听我说,这梦啊都”

不等诸葛翊说完,段尘侧身伸腿踹向诸葛翊,面色陡然如常,“别在这儿偷懒,我让你查的你都查了吗!干活去!”

诸葛翊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踹下了床,他瞬间感觉刚才的都是假象。

“段尘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可在这儿照顾了你一夜!”

段尘不理睬他,闭目向后一靠,听到关门声后方才缓缓睁开眼。

心痛的感觉挥之不散,积聚在胸口隐隐泛疼,段尘已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深究却也不知何故,想来“无助”二字竟有些适合。

“无助么”段尘这样想着,喃喃低语,自嘲一笑。

梦境者,玄妙莫测。梦从何来,或言日有所思所以得之,或言天意显现、预示将来。得好梦则期天从人愿,得噩梦则惧一语成谶。无论身处何种梦境,必有因果。

段尘自知无法决定梦内是何光景,可他深知不能受锢于梦。但凡看不见前方祸福,便永远不是终点,一切就还有扭转的余地。

影门内

尹问山把玩着手中光亮如鉴的核桃,蹙眉思索着,不时“啧”一声。

“门主,这事儿咱不去掺和掺和?这事儿要是成了,对咱们玟国可是极有好处。”戟叶将卷轴放到案上,低声道。

“不成,不成。”尹问山摇摇头,正色道,“北朔王虽然反了,但依我看未必能成事。依照无息者递来的消息,北朔王身后的人比他要可靠得多,且再等等。”

戟叶点头不语,将卷轴缓缓铺开。

尹问山沉吟片刻,抬眼看向戟叶:“况且,咱们在华国有任务在身,第一要事应该是寻人而非政事。我吩咐下去的都照做了吗?”

戟叶恭敬对尹问山道:“都传达下去了,门主莫要心急,相信一定会有小殿下的消息。”

“唉。”尹问山长叹一声,轻轻摇头,“这话我都听了十八年了,再找不到,皇兄皇嫂可就等不起了啊。”

这时,门外“哐当”一声。

“谁?”

尹问山和戟叶看向门外。

门被缓缓推开,尹如珏站在门外尴尬撇了撇嘴,讪讪道:“我”

尹问山瞥了眼尹如珏,端起茶盏抿了口,似是早有所料:“偷偷摸摸的,说吧,从哪开始听的?”

“从北朔王谋反那儿”尹如珏含糊着回话,低头片刻忽然大步迈进屋里,认真道,“爹,北朔王谋反会牵连流水楼吗?”

“自然。”尹问山一眼便看穿了尹如珏的心思,笑了笑,“多少会受些影响,至于影响有多大,就看云畅怎么处理这件事了。至于萧潆,你就放心吧,云畅定会安排好她。”

见尹如珏皱眉,尹问山顿了一顿,道:“这些日子别去流水楼,免得落人口实。”

“我明白”尹如珏眸光暗了下去,声音轻不可闻。

高府

“给你佩剑。”商仪取下剑,撅着嘴走向高晋,一脸的不情愿。

高晋低头动着身上的铠甲,闻声看向商仪,低头瞅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接着啊!傻笑什么?”商仪把剑往他身上推。

“嘴角都要耷拉到地上了。”高晋一手接过剑,一手捏了捏商仪的脸,眉眼含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商仪别过头不去看高晋,紧抿着嘴,眸中情绪复杂。

片刻,她缓缓从衣中拿出一平安符,一把拉过高晋手塞进去,昂着头道:“你你别看这平安符丑,我可是缝了好几日,手都被针刺了好几下。你要是敢扔了它,我定饶不了你。”

高晋一愣,攥着平安符的手微微发紧,笑道:“漂亮得很。”

商仪脸上明显泛起喜意,但仍装作淡然道:“我绣工在流水楼里可是出名的差,你这次马屁可是拍错地方了。”

“我说的是你。”高晋凝视着商仪,眸光温柔,“我说娘子漂亮的很。”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腻歪话。”商仪冲高晋翻了个白眼,笑容却更甚,看起来颇为受用。

高晋抚着商仪侧脸,轻轻道:“面对你时,无师自通。”

见商仪低头笑了笑却不再言语,高晋顿了顿,有些犹豫道:“你在担心云前辈吧。”

商仪点头,蹙眉抬头看着高晋,眸中透着担忧,“我昨儿个收到云姑娘的信了。姑娘让我告诉你在战场上不要有负担和思虑,尽管按着朝廷的吩咐去做,还愿你早日凯旋。”

高晋低头叹了口气,心底不禁涌出敬意,“云前辈是担心她与北朔王的关系会影响到我在战场上的心绪,毕竟你是流水楼的人,我免不得会顾及你的感受与处境。当下这个局势,没想到云前辈还在为咱们考虑。”

“王爷如今谋反,凭着王爷和姑娘那层关系,流水楼就算置身事外也会受到牵连,我只恨自己什么了做不了。”商仪微微攥拳。

高晋:“流水楼倒还好,只要沉寂一段时间早晚能恢复过来,可云前辈又该如何自处。”

山岭之巅,烈焰升腾穿透夜幕,风吹不斜,扶摇直上,直抵穹苍。

烽火连天,战火从北朔一路向南蔓延,浩浩荡荡历经朔雪草原,起初势如破竹,可渐渐步伐趋缓,如今甚至有些许磕绊。

刀剑喑哑,黄沙漫天,尺素难寄,鸿雁不归。

云畅定定站在窗前,思绪从马上跌落,恍惚间刀已架在颈上,顿时充耳怒骂哀嚎。

她心猛然一颤,回头只见父亲挥剑自刎,一双眼睛满含怒意始终不闭。而她站在囚车上,鸡蛋烂菜酸腐的味道刺着她的神经,低头看去,自己手上竟攥着父亲盔甲的残片。

不知过了多久,云畅缓缓挪步至床前,而床上赫然放着一个包袱。

十五年前,圣皇帝杜勃旨仰承鸿蒙,权启大华,圣皇帝有旨:四皇子杜仪风非诏不得离开北朔,云氏女云畅至**离开安都。

两个月后,营帐内

一副将身着铠甲,进帐对杜仪风道:“王爷,西川那边久攻不下,咱们的军队始终和沈清峨的人僵持着。”

杜仪风思索着抬头:“沈清峨是太后那边的人,他的常庆军驻扎在西川北部。本王记得,西川军队多年前分裂成两支驻军,分别驻扎在西川北部门罗山下,和南部叶青镇伺河边。”

副将点头,“王爷说的没错,但有意思的是,这两支驻军原本都受窥星阁和朝廷的共同掌控,孰料几个月前太后却另换常庆军将领,也就是沈清峨,俨然这三万常庆军已完完全全被太后掌握。”

“能从段尘手里抢走西川三万军队,林斐柔怕是费了不少心力。”杜仪风冷笑。

那副将摇摇头,继续道:“王爷且继续听末将说,怪就怪在这两只驻军貌似面和心不和。那沈清峨率领常庆军拼力抵挡我军进攻,可反观南部的旭军却一派沉默,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即不来北部支援沈清峨,也不东行攻打咱们的抚北军。”

“这倒是有意思。”杜仪风来了兴趣,起身背着手在营帐内踱步,“段尘这是要闹哪出?难道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和太后内讧?”

副将一脸为难,“属下也想不明白,大敌当头怕是傻子才会内斗吧”

“罢了罢了。”杜仪风摆摆手,“左右咱们意不在西川,能牵制住西川兵力使之无法援助中部就好。”

“这王爷,会不会有诈啊?”副将满面纠结。

杜仪风蹙着眉:“那就仔细盯着旭军,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