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溯源10
泽尔记录下来的东西,与其说是一本日记,不如说是一段漫长的发展历史。从开端到结束,足足贯穿了将近千年的历程。而这一段遥远的时光,被简练的语句浓缩在方寸之间,明明只是肤浅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但每一件都让人触目惊心,难以释怀。
没有过多的赘述,也没有拖泥带水的描写,泽尔在这一段话之后只留下了几页黑白线条速写的纸张,炭笔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而上头绘下的图文惨烈非常。
一句话,三张图。
第一张很明显是韩修宇的面孔,图中人物的胸口被人类拿着长矛贯穿,狠狠地钉在绞刑架上,下方描绘着柴木和烈火,将他衬托得仿佛一个殉道者。而四周的人脸都是同一副表情,扭曲疯狂,却又带着无限的快意。
云默看到图片一侧写着两个字——背叛。
第二张图片是熟悉的八达岭长城,她看到无数尸骨堆砌在下方,硝烟弥漫,仿佛回到了那个血腥味浓郁的时代。应天扬尚且稚嫩的面孔跃然其上,他力竭地半跪在地上,却将旗帜牢牢插入地底。
而给予这幅图的配字是——最后一个人类。
蓦然,云默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楚,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但还是稳稳地拿住了这本被历史尘封的书。
第三张图,是一张纤毫毕现的大陆板块势力图,而这板块之上,已然被日记的主人全数涂上了黑色。图片的配字是——霸主。
云默的眼色沉了下来,她的手指摩挲着这些炭笔绘制的图文,心头却是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升起,一种荒诞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翻开了下一个章节。
附图也是三张,然而这三张图全是精细的表格。云默看着上头的数据和“克隆人”的字样,内心的荒谬感越来越严重。
文字和配图没有减少,几乎是图文并茂地描述着曾经发展的历史。而这一段过程足足描写了三分之一的页面,可其中内容所突出的信息量让云默都觉得心惊肉跳。
什么叫做旧世纪覆灭?什么叫做新世纪初始?什么是克隆人?什么原始社会?
每一份图文拆开后她都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可当它们合在一起,云默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日记本的意思十分肤浅直白,讲道理,就算是一个文盲拿到这本书,也会根据上头的图片推断出什么。
换句话说,这个“泽尔”早已处下的手段,无论后世谁拿到了这本书,都会在脑海中打入一个印象——丧尸毁灭了人类,继而又创造了人类。
仿佛,丧尸才是一整个世界的中心,才是全世界真正的主宰。而人类……只是食物、实验品和附庸。
云默指尖冰凉,薄薄的一本书,她却觉得拿在手里的它重逾千斤。她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可要接受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书页已然翻阅了大半,云默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人类在世纪末开发了病毒造就了丧尸,丧尸毁灭了所有后却又复刻了人类……所以说,丧尸和人类本为一体,互为起源?
这样算什么?因果循坏、轮回报应?所有的事情发展恍若一个圆,首尾相接生生不息,人为刍狗,似乎做什么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境地。
她闭上了眼,觉得无论是千年前的泽尔还是千年后的泽尔,都是个处心积虑挖坑埋人的主。若非这本书落到了她手上,只怕另一个得手者真会将里头的言论和见解散播出去,精神上的负面情绪远远比病毒更加可怕。
它在不断地提醒他们,历史发展有着一种必然性,无论你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反抗什么?反抗又有什么用?丧尸终将会毁灭所有,而又会在毁灭之后再度创造人类。
换句话说,但凡是个意志稍稍不坚定的人族强者得到了它,都会被洗脑成另一副样子。可能转瞬从坚定的丧尸抗击者一下子变成了消极对待者。换谁谁都得疯,可偏偏这书落在她手里。
泽尔确实用心良苦,时隔几千年还不忘坑人类一把,只可惜,他总是碰上云默这个不定时炸弹和变数。
看到这里,饶是云默都觉得头脑晕眩,什么叫做“丧尸孕育后代计划”?泽尔这个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连丧尸都开始生育子嗣,那么它们取代人类是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这简直是场绝无仅有的灾难!
但时至今日,云默才真正知道有关丧尸的生育是可行的。按照以往根本没遇过这一怪事的历史而言,这项技术应当没有问世便被历史尘封了起来。
那么问题就来了,作为一头丧尸王者,泽尔明显有着比同类更加漫长的寿命,为何在这漫长的历史中没有将这项技术付之于实践,还是说……现存的这一批人类,早已经是丧尸的后代?
轰——
云默只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开了一样,与这片山脉禁区接壤的地方,不是西荒大平原是什么?融汇了高阶体丧尸病毒的池子,不是“生命浴液池”又是什么?
那是她诞生的地方!一个连怪物也不敢接近的来源!那么……若说这个池子是泽尔动的手,那她又算是什么?她也是丧尸吗?
真是可笑极了!
人类创造了丧尸,丧尸复刻了人类。泽尔花了大力气凝练的池子,到最后诞生了她这么个反抗丧尸到底的怪胎!
她相信泽尔的初衷是希望病毒池子里能诞生更多的丧尸王者,哪怕规则变动趋于平凡,也能将在这些祸源全数埋下,也好待日后用以驱使。
然而事实并不能如他所愿,她云默即使是丧尸,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和初衷。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她会始终坚定不移地走在抗争的道路上,守护人类到底,未来族群斗争到底。泽尔想要覆灭人类又如何?规则想要轮回又如何?
她厌恶一成不变的世界,但这并不意味着要让人类来做出莫大的牺牲。泽尔玩弄了规则,规则玩弄了人类,但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茬,这些欠了他们的,她都要一点点拿回来!
泽尔在日记本里说了无数的话,做了无数的插图,可云默至始至终只记得前两幅。韩修宇被人族背叛的绝望,应天扬死战到底所捍卫的尊严……
他们是人类!即使渺小,也有着浩大的胸怀!
不负为人,才是她真正的信仰!
瞬间,云默直觉的一股清气从头脑中升起,渐渐地,以一种浩大的声势席卷了全身。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乃至精神力都开始呈现出一种脱胎换骨的蜕变,它们轰鸣作响着融合奇异的能量,可表面上却风平浪静,丝毫不显。
有一种新生的规则和道义在体内逐渐衍生,它们呼唤着她的名字,它们认可着她的信仰,同时,它们也贯穿着她的血肉,一点点融入她的灵魂!
升华!飞跃!兼容!爆发!
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想要张开,无数的源流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她的体内。这一刻,云默恍若站在云端,有着张开羽翼滑翔的惬意,又有着万事万物把握在心的从容。
返祖最关键的步骤——
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
有什么能量开始挣脱着束缚想要拉扯她进入另一个世界,然而云默心念斗转,一层金色的字符瞬间填补上这个罅隙,将所有的引力阻隔在外。
规则与规则的碰撞,大道生机的激烈争锋。云默清楚这顶不住多久时间,但架不住这一方的事情还没完。
走到了最后一步,没理由再退却了。只有除掉这些祖宗级的旱魃,一切才有回转的余地。
至于这本书……终究是个祸端!
云默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上去,以最快的速度肢解了书页。与其留着这本书祸害后人,还不如让她直接将它销毁。
轻轻搓碾着指尖灰尘,而正在这一刻,有一股原始的强者气息从深层的地底升起,犹如飓风一般朝着这方区域袭来。
云默以最快的速度与尸皇汇合,依旧是守着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跟着一众尸皇虔诚不已地拜服下去,静静等待着旱魃的登场。这一过程,称得上漫长,也称得上短暂。
漫长在折磨,对方的每一个脚步都伴随着厚重的威压,就像是天幕的倾塌,觊觎压垮了所有尸皇的脊椎;短暂在时间,左右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对方已经转到面门之前。
高大的身材,伟岸的形象,这头旱魃的模样和人类没有区别,甚至在气质上比人类的将领还更具威严。他有着刀锋般雕刻的轮廓和深刻的眉眼,犀利得像是一把长刀,随时能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
黑色的碎发挡不住他冷漠的眼,高阶异兽的兽皮搭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长而结实的躯体,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英俊到完美。
只不过,这一头旱魃的身后,却背负着一只十分精巧的棺木。上头雕琢着精致的宝石和翡翠,就连棺木本身也是黄金打造,钻石暖玉镶嵌,瞧着肤浅不已,可细微处却精心得可以。
旱魃没有言语,下首的尸皇也不敢动弹,云默心头的不安渐渐升起。正当她按捺不住想要抬眼的那刻,忽然听得山脉外头传来一声声轰鸣,就像是人类战舰开火的声音。
不好!
云默脑子里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千算万算算不到,人类居然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她尚且没有制定好计划,还没有接触到旱魃的实力,他们这么杀进来岂不是送死?
现场的尸皇骚动起来,低低的吼声在空间中蔓延。杀意渐渐浓郁,而上首的旱魃却不以为然,只是将空洞的眼神仰头看去,仿佛能穿透山体的厚度看向外面一样。
“人类吗?”
字正腔圆的华夏口音,却生生冻出了冰渣子:“那么久了,还没有灭族吗?”
未尽的意思让人不寒而栗,云默不动声色地回头朝上首看去,可就在接触到旱魃的那张脸的刹那,瞳孔皱缩!
云成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