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相思
白衣裳凭朱阑立,凉月趖西。点鬓霜微。岁晏知君归不归。残更目断传书雁,尺素还稀。一味相思。准拟相看似旧时。
微风阵阵,夜色如墨。大元书院,外门弟子居住区。
孙梓陌的小木屋敞着门,今夜他特意备了酒。思乡情怯,凭窗倚栏,月下独酌。
此时正值三月末尾,杜鹃花开的正盛。书院里四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一转眼,少年离家已有月余。在外人眼中,无论他如何天赋过人,惊才绝艳,但是,他始终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
“爷爷,诸位长老,大家都还好吗……”
几杯酒下肚,少年的心里泛起了乡愁。梅子酒的味道微酸,正好适合现在的心情。此前张彪在擂台押注,赢了一百灵石,自觉腰缠万贯,财大气粗。听闻孙梓陌要买几壶酒喝,当下便自告奋勇,外出购置。于是孙梓陌的屋子里,最后就多了这一桌子的梅子酒。
最为思念的是爷爷孙晟。他老人家为了家族劳心劳力,早年丧妻,却终身未再娶。离家之前的那一次秉烛夜谈,他注意到老爷子的两鬓已经斑白。看着爷爷脸上日渐增多的褶皱,孙梓陌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还有三长老、四长老、六长老、七长老。他们每一个人从小都对他疼爱有加,为了家族更是尽心尽力。为了族人四下征战,于那三大世家手中抢夺更多的生存空间。
还有孙虎、孙玉这些年青一代。一干年轻族人,每一个都是手足至亲。
往昔的一点一滴,一颦一笑,此刻随着酒意,纷纷涌上心头。
至于那孙玲儿。二长老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女,家族养了她八年,爱护有加,却未曾想,是那样一个十足的白眼狼。生性凉薄,心如蛇蝎。人不彻底绝望一次,就不会懂得什么东西才是自己最不能割舍的,也不会明白真正的快乐是什么。这种人想起来就闹心,倒是不提也罢。
随着梅子酒的酸涩在口中渐渐化开,满腔的离愁别绪仿佛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上来,让他有些难以消受。只得继续饮酒,但求一醉。
“梅儿,梅儿,不要离开我。”
于那半醉半醒之间,一道倩影,忽然浮现在脑海。少女婀娜多姿,黑纱掩面,欲语还休。尤其是那曼妙的身体曲线,实在是惹人瞎想。
他内心深处一阵焦躁,匆匆忙忙地伸手出去,却抓了个空。再回首,形单影只,伊人不再,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慕容梅儿。你还好吗?
酒越喝越多,心越来越烦。梅子酒初来劲头不大,可是后劲很足。酒液装在小小的瓷瓶当中,很快的,一瓶酒就见了底。
当你越讨厌一个人时,他就会无时无刻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当你想念一个人时,翻遍整个世界都找不到她。
借着酒劲儿,他不禁想起当日在横断山脉那处隐秘山洞中的旖旎场景。
少女被人算计,中了迷烟,性命攸关。正是那一刻,他从一名不谙世事的初哥,蜕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少年清晰记得,黑纱之下那柔滑的香舌,细腻的皮肤,还有胸前那一对雪白的玉兔,以及留在山洞中的一抹梅红。
他的心中充盈着对慕容梅儿的感情。你充满了我的心。在这个混乱而拥挤、膨胀而喧嚣的世界上。我想着你,很少去想其它,我被集于一处,而那个地方便是你。
十六岁的塑元期女修。就是那样出色的一位少女,竟然委身于他,甚至与自己立下了五年之约。等着他脚踏七彩祥云,前去迎娶。少年此刻心中实在是百味杂陈。他很气恼,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弱小。
时间流淌的着实太快。一晃已经到了子时。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酒瓶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孙梓陌喃喃自语,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七长老孙淼曾经对他说过,当你终于因为现实比梦境更美而无法入睡时,你就知道你已陷入爱河。
爱吗?是啊。他已经爱上她了。他此生再也难以爱上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因为真正的爱情是专一的,爱情的领域是非常的狭小,它狭小到只能容下两个人生存。如果一个人能够同时爱上几个人,那便不能称做爱情,它只是情感上的游戏。
自从赵氏对他起了杀心开始,于横断山脉逃过必死的追杀之后,他便决意要走上这条修真之路。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与心爱之人的约定。更是为了改变自然的冷漠,他选择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
苦难阻止他把阳光下和现实中的一切都想象为美好的,而阳光使他懂得现实并非一切。人就应当在这冰冷而又燃烧着的有限世界中带着伤痛活着。
降生、成长、相遇、相知、是福、是孽、别离、思念、陌生、陌路、缘起、缘灭。
三月末的温度,已经不是夜凉如水,而是暖风习习。
如此温柔的夜色。满城灯火溢阑珊。
自从他迈上修真之路,坎坎坷坷。背后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这一切。他虽然不能确定,却总是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左右自己。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又能反抗吗。就像九龙玉佩中隐藏的那名神秘女子,只是一道喊声,就能灭杀自己千万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真相如何又怎样呢。
他只是想努力保护好自己所爱,以及身边的亲人、族人、朋友。
一个人自斟自饮,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忘记了明天还要去城主府诊治病人一事。
一夜相思,一夜无眠。
挂在小窗上的那片宁静的天空抚慰着心灵,让一些人在这里安详的睡去。一想到外面世界有树木,有云朵和大地,还有蓝天,郁郁葱葱的群山和蜿蜒的河流都在远方,只在远方。那里有比轻风还清澈的水。
丑时将近,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并非真的醉倒,修真之人很难被凡俗之酒灌醉。此刻睡去,却是因为长期疲累,精神紧张。一朝放松下去,倦意瞬间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