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 生死

齐军向南撤退，把烧焦的南岸留给了乐毅。河水里到处都是尖桩和尸体，如果不仔细处理这些水里的尸体，很容易引起瘟疫。但已经是初冬时分，河水十分冰凌，并且布满了尖桩，工作的人很容易受伤。

参加下水捞尸和处理木桩的，都是两岸的渔家，他们本就生有一身冬日下水的好本事。这些渔家本吃住都在船上，小船就是一家几口生存的根本，然而因为战争这些人的船只都被恬淡付之一炬，因此也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田单的军队驻守于此的时候，受雇于齐军，他们还能混口饭吃，齐军走了以后就没有人再管他们。

乐毅重新雇用了这些渔家，虽然清理战场工作迫在眉睫，但天气寒冷，每天只有正午时分天气最热的时候，乐毅才让人下水工作。

这些苦命的齐国人以为能混一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乐毅不但给他们吃和燕国军队一样的饭，随行的军医熬煮了大量的驱寒防瘟疫的药，让这些人在下水前上岸后都灌上几碗。

从水里出来的渔家人还会进入一个装满了酒的池子里把自己涮一下，燕国人告诉他们涮过以后就不会得瘟疫而死，因为酒可以驱邪祛毒。虽然这些人觉得可能把美味的烈酒灌进肚子里可能更有效果，但看燕国的伤兵也会用烈酒擦洗伤口，还是都乖乖照做了。

很快这些渔人就发现自己身上不小心划破的小伤口，真的没有因为泡了满是尸体的水而恶化，这才相信燕国人所言非虚。

临时搭建的工棚虽然四处漏风，但烧着煤炭的火炉为人们提供了温暖。眼看水中的清理工程就要接近尾声，来往的船只都已经能够顺利靠岸，靠水吃水一生行船的齐国渔人也感到十分欣慰。

只是这些没了船只的渔人十分担忧工程结束之后自己了无着落的生活，眼看济水就要结冰了，在燕国军营吃得饱睡的暖的渔人着实恐惧，不知道离开燕国军营的雇佣应该如何是好。

得知他们的担忧以后，乐毅将所有人集中起来，分发给他们雇用修理河道的报酬，渔人们捧着手里沈甸甸的铜钱，感动的泪流满面。

虽然燕军给的钱并不多，但还是能让这些劳苦的齐国人的人生有了一点儿新的希望。

真正令人振奋的消息并不是发了点钱，而是乐毅宣布清理战场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会一直持续到开春。

一个冬天燕军都在济水南岸附近清理、修路、安民。会种地的划分土地给他们，会捕鱼的人和燕军工匠一起给自己打造了一艘有帆的小船。

由于燕军迟迟没有向南进攻的动作，传说田单和燕国达成协议的谣言久久不能平息。田法章和君王后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冬天以后，终于等到了田单挂印出走魏国的消息。

他让军队驻守在临淄附近，然后带着自己的亲兵和愿意跟着走的部将门客一起离开了齐国，田单出走算是让冯谖捡了个便宜，他直接拿到了齐国军队的指挥权，成为了齐国临淄成名副其实的第一扛把子。

“……不然……我们向南撤退吧……”王后悄悄的与田法章商量：“田单走了，齐国已经没有什么将才能顾与燕国抗衡了。”

“不是还有冯谖吗？”田法章疑惑的问：“他刚刚在朝上还说临淄一定守得住呢。”

“我不相信他。”君王后说道：“你觉不觉得事情的发展非常诡异，匡章当年和冯谖争权夺利，结果杀泾阳君就行的事情，为什么他要杀掉整个陶邑？还有这一次拒绝田单回撤临淄，也是他……”

“你胡说什么呢？冯谖一直都在被匡章和田单欺负！”田法章不由得高声叫了起来：“是他把孤扶上了王位，是他把孤带回了临淄！”

君王后虽然说不清楚冯谖哪里不好，但她已经明显感到冯谖不太对劲，但田法章对冯谖却没有生出一丝怀疑，反而觉得王后疑神疑鬼。

在君王后又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田法章离开的时候，田法章冷漠的说：“要走，那你就走吧，我绝对不会和田维一样，弃临淄与不顾的。”

看了看还抱在怀里的小儿，君王后狠了狠心，带着孩子和卫队自行回莒城去了。王后走到半路才听说鲁国正在四处出击，大肆趁火打劫齐国的土地，连莒城也未能幸免。君王后当即吃了一惊，因为她在临淄从未听说过鲁国的事情，要不是有个从南向北举家搬迁的贵族妇女太过于吵嚷，君王后依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冯谖病不对劲。

“掉头！”君王后召唤来自己的卫队将军，冷静的发出命令说：“我们回临淄！”

“是！”这将军得令拱手行军礼后转身，刚走出没两步，就被人突然贴身一剑捅到了心窝里。

坐在王后怀里的孩子看到这血腥的一幕，惊恐的叫了起来。

直到自己的侍卫被屠杀了一半，君王后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说君王后临行前劝说田法章，并指责冯谖图谋不轨还带着三分气话的话，那现在就是冯谖撕破他真面目的时候了。

除了冯谖，还有谁能往王后的卫队里面掺沙子？君王后把孩子们都抱在怀里，让他们害怕的话就堵上耳朵，闭上眼睛。田建虽然怕的瑟瑟发抖，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堵上耳朵闭上眼睛。

“别怕，孩子。”君王后轻轻抚摸着田建的头说：“害怕也没有用的，你只需要好好的记着，记住他们给你带来的屈辱。”

……

燕军也收到了田单离开的消息，恰逢春天到了，济水两岸燕军占领的地方也逐渐恢复了勃勃生机，燕军整装待发，准备打散齐国剩余的部队向南推进。

冯谖将其国的军都聚拢在临淄附近，随后派使者出城与乐毅提出和谈的要求。乐毅看到从临淄发出的和谈却签署着鲁国的名字，琢磨了半天也没能琢磨明白齐国的王廷是中了什么邪。

从燕国赶来的张禄倒是明白，当年越女就查出朝云王后是鲁国后裔，并且大量为鲁国谋求利益这件事来着。但是朝云王后她去世了，因此燕国众人也就没有往深里琢磨这件事。张禄在燕国系统的看过当时越女的调查，因此懂了这冯谖在齐国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是演的无间道。

冯谖希望能用田法章和临淄城换鲁国和燕国和平共处，成为盟友。

燕国蓟城距离临淄挺远的，因此很多时候前线的事情来不及汇报给无双，就靠乐毅和张禄来自行判断。无双是个甩手掌柜，自己国内有一堆事要处理，早就告诉他们，有事尽量商量着办，需要擦屁股了再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