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他的爱意

孟源的判断实然并没有谬误。

秦百川爱着江阮，从她第一天搬来跟他做邻居就爱着，爱了十几年了。

只不过是，这份爱意，直到他高考保送到手，要提前一年离开她身边的身后，才凸显了出来。

和普通的男孩子们都一样，小的时候表达对欣赏的女孩子的感情，往往都是通过恶作剧，只是她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揪辫子不会哭，藏作业她比他更擅长，毛毛虫倒是真怕，但看她哭得惊天动地一回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拿这个吓她。那时他还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就这样插科打诨混到了高二，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她说以后要嫁个学长，于是原本准备在高三参加的计算机比赛就临时挪到了高二，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几个月，竟也真的考上了。

是兴趣所在，也达成了一个配偶标准，他原该高兴，可一看见她哭鼻子送他离开的样子，自己的眼睛也酸了起来。

玛德被坑了，什么嫁学长的，哪儿有和她一起毕业一起上大学重要靠谱啊？

而这个决定，仿佛也为他之后的悲剧色彩做了铺垫。

他等了一年才将她从家乡盼来，虽说不是一个学校的，但学院路的大学都挤在一起，步行距离也不会超过两个地铁站。

每周末都会面无表情地站在女寝楼下等她出来吃饭，视线里一出现她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就一丝丝泛开，围观的女孩们捂着嘴偷笑对他们指指点点，暗地里说这可能是学校里最早成的一对，她每每听到总是不厌其烦地解释，一再强调他们只是竹马加邻居，有人信有人不信，而他跌宕起伏的情绪，也只有她不知道而已。

压着元旦的那周他要做的论文还没有丝毫头绪，发了短信跟她说这周约饭取消后对方显然有点失望，那点隐隐约约的窃喜在他心里荡了一周。

他想，倘若这回论文发表了，他就去告白，然后理所当然地在一起。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升起这种想法，可悲的是，也近乎是最后一次了。

论文得以发表，但他的喜悦还没来得及传达给她，就被电话那头雀跃中带着羞赧的话狠狠击中心房。

她说：“老秦，我恋爱了！”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在接下来漫长的时光里，他恐怕只能充当没有姓名的过路人，见证着她的爱情的兴与衰。再也没有周末饭友了。

她会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讲施恩泽这周带她去了什么地方，认识了什么奇怪的人；会因为一个空降的约会时间大半夜激动地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出谋划策；会为了讨好另一个男生，不厌其烦地求证男生的审美观和雷点……时而像个忧郁的诗人，时而像个幼稚天真的小公主，神经兮兮的，但，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他还没来得及体味的过程，正由着另一个人从头走到尾。

不知何时起，他也开始参与她和男友以及一大帮子贵公子的聚会了。作为一个日常码代码写论文的学猿，他实然不太擅长这种社交，但每每看见江阮身处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中央，他就没法说服自己丢她一个人在那儿，尽管，她已经名花有主。

男人们，或者说血气方刚的小子们聚在一起，总是免不了谈论金钱、权利和美女。前两者离他甚远，但T大的美女还真不少。在他们的怂恿下，他很快就带来了一个有兴趣加入的大二的学生会会长，气质柔媚，女神范十足。

美女的加入将这群人更加嗨，在场的江阮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女，但这号人物已经被施恩泽这混世魔王叼在嘴里，又岂容其余人染指？于是乎男人们熊熊燃烧的荷尔蒙都开始尽情地向这位叫做向星的美女释放。

向星和他们玩得很开，酒量超群，能歌善舞，玩到高兴时面不红心不跳地脱丝袜也不在话下，一时间更是成为了小圈子里追捧的对象。然而当初极力自荐要加入的向星，加入后却没和任何一个男孩子走得过近，莫说接吻，连牵手这样的事都没和人做。久而久之众人也知道这又是个只能看不能摸的绝世花瓶，好在也是熟悉了，便也由着她去。

一群人放飞自我的时候，江阮和施恩泽两个却总是窜在角落说着悄悄话咬耳朵，她一杯饮料，他一杯酒地来回喝着猜拳嬉戏，有时看起来像男孩子的玩法，但男生时不时地在她脸上偷袭般的留下一个记号的宣示主权行为无疑将秦百川的幻想全部打碎。

终究是不一样的。

两人谈恋爱的时候花花公子施恩泽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沾花惹草，一有时间就陪着女朋友吃吃喝喝，到处参观，过着跟普通情侣一样的日子，听起来美妙得跟个童话似的。

可他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那天午后江阮来找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他们分手了的时候，他心里第一时间升起的情绪竟然不是怜惜或者同情，而是高兴。

他以为，他终于再次拥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但她接下来的话再次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抹抹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施恩泽，他让向星怀了孕。她哭着来找我，求我让她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了。

向星？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尽管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施恩泽迟早会再犯，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江阮口中描述的那个卑微到尘埃里，大着肚子的女人，会是在各项事务上都光彩夺目的学姐向星……

过去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他脑子里飞快晃过，在无数个一起度过的夜晚，大胆活泼的向星在冷漠地拒绝了一堆追求者的过分要求后有意无意地向左瞥的眼神……那么明显……怎么他就一次都没有注意呢？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将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倘若不是他为了逢迎那些人把向星带过去，也许，她如今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这种愧疚在从她室友那里辗转得知她几度有过想不开的想法时如指数增长，他再也无法用私心忽视这铁一般的事实——作为一手摧毁了她视为生命的初恋的人，他不配再拥有她了。

秦百川站在窗前，望着渐渐冲破黑暗的黎明，苦涩地笑了笑。

单看今天那人来他家里的反应，就知道他和肖辛那种伪君子不一样，也和施恩泽那种妄自尊大的人不一样，他是真的打心眼里在乎她的一切感受，对她的珍视不比她少。

说不定，那个合该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就是他呢？

此刻的他却全然不知，阮孟二人因为他又爆发了一场争端，原本看得见光明的感情，再次摇摇欲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