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9 殊途同战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芣儿六剑沁第五诀化出,天地间虚实交错,无数光丝纵横成网,光彩流丽,返照暗空。

对,暗空!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战已延至西阳夕尽,漫天彤云绵密,炎风转凉,簌簌怒舞,令天地换上一副傍晚暗彩。

而袺字诀所化罗网,便是傍色晚霞下,最惹眼的一幕色彩。

呼吸间,困兽牢笼形成,坎水炁力银光激荡,化作兜天罗网,向烈非错罩来。

同时,罗网上一个个纵横交错点,银丝剑芒飞射,兜转四方,形成一股蓬勃剑意,先于罗网压逼而来。

坎水剑气扑涌,烈非错龙雀扬锋,锋镝掀涛,五兵气动,绵密挡击。

叮!叮!叮!叮!叮!

铿锵锐耳不绝,剑芒熠熠生辉,无尽剑气挡之不全,漏网的剑芒自他四肢百骸擦肩而过。

扑!扑!扑!扑!扑!

绫罗华缎破开无数裂口,一身富贵呼吸间陡化褴褛,同时,漫天罗网紧随剑气之后,向位于中心的烈非错包裹而来。

一旁良辰美景看的目不暇接,就连姜雨晴也是美眸凝视,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即便此时此刻,她依旧没想通烈非错为何要向慕容晏雪出手,阶位之差,人玖之别,这一战他自一开始就毫无胜算。

她更不明烈非错为何对慕容晏雪口出轻薄,难道他过往一直对这位年长他十岁的兄嫂心存绮念,如今五通入命淫邪喷发,再无顾忌的表露出来了?

确实毫无胜算,但胜算虽无,他依旧……有口。

“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仍旧邪心不息,口出荡言浪语,慕容晏雪双颊更见绯色,此刻她袺字诀罗网铺张,牢牢掌控战局,不比方才刀剑纵横眉间般逼命,因此有闲暇他顾。

这一顾,入眼便是交心小妹姜雨晴,眼角眉梢那抹羞红。

她自然明白这是源何,想到此处,沉寂芳心羞赧大作,眼眸中恨意了然,涓涓化入剑指,涌入兜转旋动的罗网之上。

霎时间,罗网急收,烈非错入毂在即。

就在此时,烈非错忽有惊人之举,龙雀低垂,锋镝收敛,撤去一身戎装,一头向罗网最密集处……撞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院中四女,良辰美景、姜雨晴、慕容晏雪同如惊雷动心,骇怖万分。

对百里传音的愤恨,对五通入命的厌恶,这总总需要后天思潮翻涌才得以兴风作浪的念头,在这逼命的一瞬间,尽被那对眼前少年发自本能先天的关心斥开。

他是自家少爷,是唯一的表弟,是靖浪府姜飞炼,他……

绝不能有事!

心神陡然一凛,慕容晏雪下意识收招,漫天彩华罗网顿作鸟兽散,化作空中飘飘飞丝,柳絮斑斑。

似芣儿六剑沁第五诀,袺字诀这等招式,陡然收招必定会对身体造成一定负担,绕是慕容晏雪炁士修为,又身在人玖,也难免一阵气血翻腾。

就在此时,被她宽恩赦罪的烈非错非但无一丝感激之心,反倒恩将仇报,身形暴亟,凌厉一掌向慕容晏雪袭来。

“你!?”慕容晏雪惊诧,明眸震凝,此刻的她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烈非错一掌袭来,她避无可避,唯有掌力回应。

波波波——!

两人掌锋对上,一声低沉如闷雷震开。

恍惚间,整个院落以两人对掌之处为中心,呈水纹荡开。

然而,两人并未一掌即分,两人指掌相对,竟陷入最为凶险的……

炁力比拼!

又是炁力比拼!

一旁观战的三女见到这一幕,良辰美景惊骇欲绝,而姜雨晴却是神情怪异,美眸洇恨。

“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炁力比斗的凶险当口,少年承受着体内狂猛激斗的炁力,竟还不忘脱口轻薄。

慕容晏雪双颊绯红,眼眸中恨火熏燃。

下一瞬,眸中熊熊恨火中掺入一丝异质,那是……惊疑!?

目睹烈非错与人玖榜慕容晏雪陷入炁力比拼,同样身为炁者的良辰美景深知其中凶险,反应过来的她们秀鞋齐挪,欲近两人。

内心中,两女告诉自己,自己是去护持三夫人的,但那对下意识抬起的足尖,不知不觉间,已偏向那道邪狂的笑容。

不待两女这一步踏出,姜雨晴玉臂风扬,抢先将她们拦住。

“不可,炁力比拼凶险万分,冒然介入往往适得其反。”姜门虎女语气凝重,言语虽吐,那对澄澈如接引穹空碧露的美眸,却不曾离开场中二人哪怕一瞬。

幸好,最担忧之事并未发生。

离火紫芒、坎水银白,壁垒分明的两道气虹张狂恣肆,再而吞吐氤氲,最终偃旗息鼓,烟消云散。

这场维持了约一柱香,无比凶险的炁力比拼以两人双双罢手告终,两道身影各自后跃,泾渭明分。

晚霞更浓,暗空阳色稀微,彤红霞色犹如接驳般,映在慕容晏雪的双颊,绯色氤氲,仿佛身体刚经历过一场难以启齿的羞赧轻薄,然那对美眸中的羞怒却与暗空阳色一般稀微,更为浓郁的,是十年陈酒般深邃的……疑惑。

无论心有何惑,慕容晏雪皆未将之表露,两瓣香唇再启,却是锋芒凌厉的质问。

不问烈非错薄情寡性,不问姜飞炼犯上武袭,不问他炁门前后判若两人,只问一句……

“身为少弟,却调戏兄嫂,你将靖浪家规置于何地!?”

一声喝问,雷霆动荡,戚戚生风。

靖浪府以中正秉善治理,家规森严,府中儿孙辈公子们在世时,即便对身边侍女丫鬟都不敢欺辱染指,更别说是如慕容晏雪这等新丧寡嫂了。

同宗少弟调戏寡嫂……如此恶行在秉公执正的靖浪府,足堪家法伺候。

“调戏兄嫂……哦~~~,三姐姐是说那些诗句。”被问罪的烈非错神色间不见慌乱,眼角眉梢反倒隐约着一抹图谋得逞的余韵。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少年将方才战中轻薄诗句复吟出来,倏然,一双平静的眼注视着眼前风姿绰约的新丧寡嫂。

“……如此诗句,当然是调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