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云桥石棺

停棺台祭塔的下边还有一层地宫,这让我始料不及。之前我推测巫官墓是以石蘑菇的空心支杆为天井,连通到下边的墓道内,天井之上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构才对,不知道有何用意。

地宫的空间经过高人巧妙的布置,空间不算太大,一眼观之却显得极为宏伟壮观。特别是相错排列的九根两丈余高的石柱,暗影重重格外障人眼目,似乎是故意为之。

每根石柱形制都一样,直径有三十公分上下,都用整张牛皮分段裹住,露出的柱体透著丝丝的古韵气象,千百年来,竟都不失神采。

最为古怪的是,四壁都用牛皮粘贴,上面依稀还有泼撒血水的痕迹,以至于牛毛都粘成一片,风化干燥之后便成了墙体的一部分天然壁画,要是这些牛皮全部剥落下来,石壁上的景象有多恐怖还犹未可知。

眼前所见,让大家惊呼不可思议,巫官墓的结构简直神乎其技,大大超出了人们所认识的墓葬格局,仅仅是祭塔地宫一隅就气势恢弘,不落俗套,其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大家排成一个相互照应的扇形之势,围住最前面的两根石柱,见当中并无野兽蛇莽之属藏身在内,这才缓步向地宫的深处走去。

地宫地面中央突出一块天然的巨型六边形石台,每边都有黑色岩石筑造的六层台阶上去,顶面与人等高,之上应该是进行入墓前的祭祀场地。石台已经占去整个地宫面积的三分之二,加上辉映而出的六根石柱挡住视线,后边深处有什么,谁都看不见。

穿过两根石柱,便到了六边形石台的下方。大家分成三个队伍,分别从相邻的三个台阶走了上去。踏上两层台阶,视线刚从石台顶面看过去,众人都是惊得停下了脚步。

从石台顶面另一边台阶下去,通到一个从地宫内壁上伸出的石板上面,石板也是天然岩石造就,比地宫的地面还要低一些,大体雕成云桥状,暗墙下孤零零地置著一副石棺。

“哎呀,好大一座石棺……”

“这种石棺可不多见啊……”

“瞧瞧那形制,这里就是巫官墓正宫无疑了……”

“哈哈,原来传得神乎其神的巫官墓就这般模样啊……”

不语当场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祭塔的地官不见得是巫官墓的墓室。”

我也高兴不起来,干脆说了实话:“你们看石台的中央,有两个背靠背的人形深痕,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仅仅是个进行祭祀的所在,云桥石棺虽然极具规格,但不像是墓主人的安息之地。”

肖自在问我:“许老弟,此话怎讲?”

我告诉他们,一般古墓的天井建有停棺台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最大的问题在于天井内绝对不可以葬人,这样做十分危险,是让灵魂悬浮不定之意,上不触天,下不及地,飘荡天地之间即是三界轮回之外,巫官墓古法自成,不可能不意识到这点。

另外,在石台上面的这两个人形深痕也跟云桥石棺不对称,祭祀之地怎可跟墓主人同处一穴,这种布局极不寻常,要葬人的话,绝对不会是正主,而是另有其人,这种人必是大邪大恶之人。

猜测了半天,我也很想知道我的判断是否正确,从《盗鬼经卷》中学的“瘞经”皮毛,在此可得到验证,学以致用,我许默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有心拿这祭塔地宫练练手,于是率先登上石台,俯视那座云桥石棺

石棺光是形制大小就够让人浮想联翩的,比普通的棺椁还要大上两倍,同时殓塟两三个尸体绰绰有余。

我看得触目惊心,就不知道这石棺有什么名目了,忙问一旁的肖自在:“肖爷见多识广,不知道这云桥石棺又有什么说法来路。”

肖自在捋著山羊胡须,微微摇头晃脑,似在揣摩,说道:“老夫的确掘过不少的崶宇,可遇见的都是木质棺椁,这石棺还是头一回见到,也说不准!”

这时半瞎子四公从另一端上来,听我们说祭塔这里有石棺,比见了活人还要兴奋,在顾笑之的搀扶下挤到人群前边:“石棺,你们说的是石棺吗,快,快将石棺的形制说与我听,天下只要是棺材我都有所研究,不敢说精熟,但也算略知一二。”

葫芦打趣道:“四公,你好好的一个人,别的不专研,光拿这棺材研究,你也不像是开棺材铺的啊,都这把年纪了还邪性得很。要不,我扶您过去,让您像抚摸小新娘那般摸它一下?”

四公突然张开双臂,将众人拦在身后,疾呼:“等等,万不可轻易靠近,小心暗藏要命机关。快,将石棺的模样一一说与我听,一个花纹都别落下。”

不语奇道:“花纹?四公你都没看见石棺,怎么就知道石棺上面刻有花纹?”

经不语如此一说,我才恍然领悟。四公眼睛看不见是真的,只能说明,他早年间对某些特殊的石棺有所触及,心有所想有感而发,可能正是为此而来。

在场这么多人,三分之二是运棺客,都是崶宇之地讨生活的粗人,他们只管盗得宝器,换钱花销,哪里还在乎其中的名堂,纷纷摇起头来。我们三兄弟是半路出的家,更晓不得那些花纹叫什么名目。

但凡古董都有个来由,一般根据形制大小、纹色样式以及年代人物历史等等考究取的名。尽管叫法可能不尽相同,但只要说到其中一二的重点,行内高手便都知道说的是何物件。

就比如闻名于世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这考古上取的名就借鉴了历史、人物、事件、纹饰等这几个方面的考究,只要说“鬼谷子“,联想到古董,必是这“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无疑了。

葫芦看不懂只好胡诌:“条条痕痕,圆圆框框的倒是不少啊,但是它五百年前可能认识我,我就不记得这家伙姓甚名谁了。”

“葫芦,你别胡说!”不语打断葫芦的话,转身对四公说道:“四公你听好,这是石制塔棺,棺长有三米以上,宽将近一米五,高度在九十公分上下。盖板呈微凸拱形状,四边都刻有相连的“卍”字纹,裹边中间有一条三指宽凹槽,凹槽中刻的是云雷纹。四个角顶坠有石质镇魂铃铛,整个盖板覆盖……夔纹……”

四公听到紧要之处,将食指竖在耳边:“等等,你说的夔纹,是夔龙纹吗?”

不语摇头:“不是夔龙纹,纹饰确实很像,但不是龙,更像是一副飞羽状之物,画幅很宽,又藏有各种云遮雾绕的场景。”

四公默默点头:“那就对了,轮回夔羽纹,是传承之意。那些无良之徒竟将‘夔龙纹’简称为‘夔纹’,简直是大错特错。夔龙本是传说的神物,一般雕刻于鼎礼之器上,象征帝王将相的高贵身份,最早可追溯到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但刻于棺材之上,是示意灵魂升天化道。龙者代表吉祥富贵,而夔羽好比是龙鳞作羽,飞度天外,两者天壤之别岂可相提并论。”

大伙都听呆了,这半瞎子四公果然对棺材深得研究,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大义凛然,不得不叫人佩服他的见识广博。看来,这种雕纹形制的石棺,他早年间一定曾经见过。

这鼎和龙是帝王专属,寻常百姓哪能乱用。西周用鼎陪葬都有规格制度,比如天子九鼎,诸侯七鼎等等;在奴隶社会以及封建时代,百姓用龙纹是大不敬,被发现定个逆谋造反的罪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巫官说不好只是负责祭祀的礼官,官从五品,更没资格用这龙鼎之器。

四公沉思片刻问道:“那棺体怎生模样,也讲来与我听听。”

不语看了一眼石棺说道:“正棺是一副‘劙天地恏瘞图。’画中生灵百态,但非人世之象。线条柔和,山川河流、土石湖泊、花草树木、人兽生灵无一不全,只不过色彩显得十分压抑,云雾飘渺缠绕不绝,雕琢得亦真亦幻。”

众人哪里讲得如不语这般透彻,都在小声议论纷纷,我听得发呆出神,自己未免太过孤陋寡闻了些。这不语文化人呐,没法跟他比,不敢与之等量齐观。葫芦也无话可议,插不上嘴,只好悄声对我说:“默默,我怎么感觉我俩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老文盲。”

这时四公显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与我猜想的不谋而合,你讲的‘劙天地恏瘞图’十分贴切。这副图可谓稀世之物,并不多见啊,讲的是古代巫官的神祗。新疆沙漠、内蒙草原、额济纳旗黑水城、西夏王陵、敦煌壁画、青海可可西里、藏域昆仑都有发现这幅图的残片,中原一带至今尚未见其踪迹,在云南见到可真是稀罕啊……”

说著话,他面露哀愁,自怨自艾道:“可惜我半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必将引为毕生憾事。”迫不及待,话锋一转对顾笑之说:“笑笑,你看看石棺两端是什么个造型。”

顾笑之未敢近前,只侧身细观一遍,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四公,石棺背后被一堵墙遮住什么都看不见。两头一端是‘翕月天宫”,另一端是‘阙霄琴厢邈音曲’,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