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魅影
进入人墙,麻木地走在潮湿昏暗的荒街陋巷当中,大约前进了五六十步,柳月脸色一僵。
前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至极的腐臭又血腥的刺鼻味道,熟悉又肮脏的墙壁之下,十几个蓝色的大垃圾桶立在那里,杨羽音和夏雨两位女法医面色难看地蹲在地上,仔细地清理着散落一地的碎肉和肝肠,张炎洞以及杨芳则是眉头紧皱,拿着放大镜勘察着墙上的那具骷髅。
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柳月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一股地狱吹来的阴寒冻结在了一起,除却巷子的深度和宽度,梦中那炼狱一般的场景活生生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难道这又是一场梦境,我还没有醒来?”脑子里嗡嗡乱响,她弄不清楚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虚无。
恍惚之下,她的脚步向后退了一退,可脚后跟却踩在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之上。眼神凝滞地朝脚下一望,柳月顿时惊慌地跳开,她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也沉重地即将凝固。
“啪嗒”一声,血水四溅,直接教那忙碌的几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张炎洞在紧张的勘察工作中被打断了思维,眼睛里自然出现了一丝不喜,再瞧见柳月竟然手脚套都没戴就进入这案发现场,他那胖脸上也多了一些怒火:“柳月,你还没恢复过来么?怎么这么冒失,连出入案发现场要戴脚套都忘了?”
看着柳月那面若土色的脸颊,旁边的杨芳白了张炎洞一眼,她替柳月解围道:“算了算了,柳月也不是有心的!胖子,别把你的火气发到别人身上。”
随即,她示意张炎洞将墙上的骷髅弄下来,一边合力将骷髅放到装尸袋里,一边对着柳月又说道:“柳月,你也别介意。你们组长让你过来,是叫你率队去附近走访走访,调查调查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失踪,或是附近的居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她们说的话都传进了柳月的耳朵里,但她并没有行动,目光恐惧地注视着踩到东西的位置。那里,竟然有一个女子。
披头乱发,两眼无光,脸色青白,浑身湿漉漉的。穿着一套白色连衣长裙,双脚暴露踩在地上,双手环抱胸前,瑟瑟发抖地靠在那边的墙壁。
柳月刚才踩到的,赫然是她的右脚。柳月认得出来,这女人就是在梦里被那黑影宰割的白衣女子。
就在柳月跳开的一瞬间,那个女人就抬头看向了她,伸出臃肿又惨白的右臂,指着柳月,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呻吟,又似乎是在诉苦。而张炎洞和杨芳说话的同时,那个白衣女人雪白衣裙上立时出现两道血痕,衣衫消失,她的皮肤都裸露在外。
眨眼间,她浑身上下又泛出道道血水,身体由头部开始碎裂,一片片血肉掉在地上,仿若一个血骷髅在脱着自己身上那件血肉衣裳。
柳月非常确定在自己溅起血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往这里看了过来,但是眼前这令人胆裂魂飞的一幕却没有其他人看见。
张炎洞和杨芳二人将骷髅放进装尸带后,发现柳月还是伫立在原地,他心中的恼火又多了不少,可想着柳月是自己得力的住手,又察觉到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死者的那双皮靴,他忽然问道:“柳月,你一直看着那双皮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的问话让杨芳又将目光注视到柳月身上。她看见一向精明能干的柳月在来到现场后,一直保持着那种恐惧的表情,也发觉到一些端倪。
接着,杨芳走到柳月身边,脱下手套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柳月,你怎么了?难道还没有从上次案子中走出来?还是说,你真的发现了什么?”
闻言,柳月更加惊恐,她紧张至极地望了望那边站着的血骷髅,又瞧了瞧身边的杨芳,她失神地喃喃道:“杨科长,你们真的看不到那边的那个白衣女人吗?她...她就在那里啊......”
柳月嘴唇颤抖地吐出这些话来,可她这话还没说完,发现眼前看到的恐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褐色的女式长皮靴。
她一时语塞,连自己后面想说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张炎洞见她表现的古怪,也走过来将那双皮靴打量了许久。
“柳月,你最近的精神状态看来真的不好!唉,我知道施不语先生失踪的事还让你耿耿于怀。但是我们又不是什么灵异调查所,总不可能老是碰见这些灵异案件啊!这案子是怪异了些,但也不一定就跟鬼怪车上关系啊。算了,你的精神压力太大,既然你还没恢复,那我就不勉强你了。”端详着柳月的表情,张炎洞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说这话时他故意放低了声音。
随之,他又嘱咐了柳月一声:“你去通知一下唐东,叫他带领组里的人走访走访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这话落到柳月心底,教她实在不是个滋味,浑浑噩噩地将周围审视了几遍,柳月还有些惊魂未定。
同事们都在奋斗,群众也在期待着案子的进展,凶手还逍遥法外,死者被残害成了骷髅,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怎么可能都是虚幻?
柳月恍悟到,梦中发生的一切,以及刚才看到的景象,仿佛是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指引着她找出真相,指引着她为死者主持公道。
她那不服输的性格开始作祟,胸膛中猛地燃起一股汹汹烈火,将那被冰冻的灵魂烧了起来,也将其脑海中的恐惧与郁结燃烧了大半。
柳月重新振作,眼神立马变得坚定了不少:“张队,我已经没事了!刚才是我眼花,现在我就带唐东他们去附近调查!”
见她精神状态恢复,张炎洞和杨芳二人点了点头。
可在柳月刚刚转身之际,之前一直沉默地杨羽音以及夏雨却弄出了一些响动。
杨羽音从那散落着碎肉的垃圾桶夹缝中抽出了一柄沾满血迹利器,她随即叫住了柳月,“阿月,你先等一下!帮忙拿一个证物袋过来!我找到凶器了!”
柳月一听,身子反射性地走到了那个打开的检验箱旁边,从其中拿出了一个中型的袋子。
而此时,夏雨那激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张队,芳姐,我也找到了一样东西!月头,你能帮忙再拿一个证物袋么?”
她两眼冒着精光,兴奋地扒拉这面前的那些碎肉,从里面摸索出一张卡片,用那沾满血污的手套使劲抹了抹卡片的上方。旋即,她又惊叫道:“是身份证!”
柳月走过来,将两个证物袋分别递向这两位法医,而张炎洞和那杨芳,也于此刻围了过来。
那利器为一柄尖锐屠刀,全长约二十公分,刀锋处有好些个钝口和锈迹,刀面两侧也是锈迹斑斑,在杨羽音将其拿起时上面还有不时血液滴落。
这病屠刀毫无疑问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至于关注点,当然在那屠刀上面的锈迹和钝口上。
按照他们所想,受害者的血肉被割成大小相同的碎片,那凶器必然是又快又狠,可这柄凶器却不然,若不是那上面残留的那些肉渣,就连杨羽音这个亲手找到的人都要怀疑是否找错了东西。
可恰恰是这些肉渣,更让他们头皮发麻。那种钝刀削割在身上的感觉,一想想就让人双脚打颤,这就意味着死者受害时遭受的痛苦,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酷百倍。那个凶手用如此斑驳锈钝的屠刀都能将死者的血肉割成相同大小,这也更说明了他的凶恶和残暴,并且他作案时的那种冷静也要超过常人的理解。
只是,他既然那么冷静,又为什么要将凶器留在现场?这是刻意而为,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初次发现凶器时的喜悦已经消散,留在众人心底的是深深的胆寒和愤怒。柳月看到这柄熟悉的屠刀,呼吸又是一滞,可她并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移向另一个证物袋里的身份证,脑海里尽力回想着昨夜那梦中的一切。
张炎洞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柄屠刀,整张圆脸拧成了一团,这是他思考时固有的表现。
杨芳等三位女法医,则都默契了片刻,也将注意力移向另一件物证。
龚娜,出生地为云冈的邻市云溪市,生于1988年2月七日,今年正好三十岁。她容貌虽不算上等,却也算是典雅端庄。
“从骨龄和性别判断,死者应该就是龚娜,但也不排除这是凶手遗落的身份证。为了确认这个问题,还需要到局里去调查这个龚娜的信息,并且将她与死者的血液样本进行对比!”杨芳盯着身份证上的龚娜,立刻陷入了工作状态。
张炎洞看了一眼龚娜的身份证,身子竟然微微一怔,他立马又看向了那柄屠刀。这一下教他脸色恍然,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他并没有将所知讲出来,而是对柳月说道:“柳月,这个龚娜的人际关系你首先调查一下,这附近居民的情况也要了解了了解,最好能找出这边的街道的监控,这样就能直接锁定犯罪分子。”
随即,他转头向三位女法医说道:“这里的尸体就先交给你们了!清理好以后,将尸体和证物带回去好好检验,希望你们能交一份完善的尸检报告。我需要去趟云溪市了解些情况,要是在我回来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杨芳,就先暂时由你来做主。”
话毕,张炎洞脱下手套,用手机将装在证物袋里的屠刀拍了好几张照,就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这方。
柳月正要开始自己的任务,可又在前方发现了那个白衣女人的踪影,但这次,她并没陷入恐慌,而是坚定地看了她几眼,忍着心底的寒意,走向了那边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