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果（4）

后来，余姬抱着敖睿的尸体，呆滞坐在原地，等待死亡的来临。余姬脑中一片空白，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她想着，死了，干净。

风很大，扰乱了一切。阴冷的黑夜中，唯有村民的火把，还有他们发狂的双眼，在闪着光芒。

有人举起了屠刀，那耀眼的白光，在黑暗中更加冰冷。余姬绝望地闭上眼，仰头对天。神，请原谅我的罪过。

举刀着狰狞着面容，有力的臂膀，狠狠挥向余姬。那冰冷的刀，划开空气，发出刺耳的风声。

可预期的痛苦没有来，余姬听到一阵巨大的震响，然后是无数的哀嚎声。余姬慢慢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担忧的师傅。刚才还凶狠贪婪的村民，此时被摔打在地，一个个颤抖哆嗦，匍匐在地，求饶着。

菩提老祖一声叹息，他本来在天宫内等待天兵带余姬来，想要为余姬求情，希望天帝从轻发落。谁知，等到的却是余姬逃下凡间的消息。

他一着急，便跟着天兵下凡追来。不想，竟看到这副场景。

天兵们将那些诡异的村民悉数处置干净，带着余姬，回到天界。

“回到天界后，天帝还来不及处置我，更大的战乱便爆发了。”余姬被关在镇仙楼里。那里很黑，暗无天日。

余姬在黑暗中呆了很久，直到有一日，何依依到来。

“瞧瞧你这样子，真是愚蠢又狼狈。”何依依高傲站在自己身前，眼里的嘲讽，如箭一般射向余姬。可惜，余姬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见余姬呆愣愣不说话，何依依才着急道“怎么，关了些时日，倒成了哑巴，话都不会说了？”

余姬看她许久，才哑声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这蠢货是怎么把自己玩死的。”何依依冷眼斜视，可语气中，透出几分关心担忧。“我真不明白，你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遇到点事，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下去，不被人害死，也要被自己折磨死。”

余姬呆滞道“敖睿，不是一点事。”

“你！！”何依依无奈，她当然知道敖睿不是一点点事，可是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想了想，何依依咽下心里的怒气，幽幽道“我来放你出去，你跟我走吧。”

余姬这才有了反应，惊异抬头看她“放了我？怎么会？”是要将她处死吗？也好，犯了罪，就该受到惩罚。

何依依翻白眼，咬唇道“想死？你做梦！”

“我告诉你，你死不了，你还会长长久久的活着！”何依依绕到她右边，解开她身上的枷锁，瞪着她道“想死，很容易。可是你犯下的罪，就是死上万次，也偿还不了。”

余姬看着何依依，颤抖着嗓音问“那我究竟，要接受怎样的惩罚？”

何依依看她好一会儿，领着她往外走。镇仙楼外，阳光刺眼，余姬一时不适应，忍不住避开那耀眼的光。

何依依带着余姬，慢慢走到南天门，然后才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走？去哪里？”余姬诧异，记者杨放了她？

何依依一声鸣叫，半空中飞来一只毕方神鸟，何依依指着那神鸟道“它会带你去接受惩罚的地方。”

余姬颔首，表示了然。正要上鸟背，何依依却叫住她“你就不想知道，在你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余姬背对着何依依，忍不住抖动下巴，抿唇忍住想哭的冲动，半响才转身问道“发生了什么？”

“还能什么，人间大乱，妖魔肆掠，满天神佛都下凡跟妖魔战斗去了。前几日，他们好不容易打败妖魔，将魔锁进地狱。可是.....很多神都死了，包括司天战神。”何依依说完，声音里也有些哽咽。

原来，众神都去诛魔。难怪，这曾经辉煌耀眼的天宫，眼下看着如此落寞，没有一丝神的气息。唯有冰冷的宫墙，在云端屹立不倒。

这南天门，甚至连守卫的士兵都没了。

余姬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你知道那个叫迦叶的尊者，如何了吗？”

何依依“我以为你会问问敖睿的元神找到没。”

余姬苦笑，低头道“我有什么资格问呢？”她害死了敖睿，临死前，他还想着让自己快走。要不是为了自己，他不会追到凡间来，要不是自己执意要去找迦叶，他怎么会被自己连累。这一切，都是她的罪过。死一万次，也偿还不了的罪孽。

“敖睿的元神，不见了。那个叫迦叶的，也不知天帝跟佛祖达成什么协议，反而没事人一样，回去大罗仙境了。”何依依自然知道迦叶在这场灾难中扮演什么角色，提到这个人，也是痛恨非常。

敖睿这小子，虽然爱跟自己拌嘴，可是，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以为祸害遗千年，谁想到，他会那般丢了性命。如今，连元神都找不回来。

失去元神的神，跟魂飞魄散的人一样，再没有重生的可能。

余姬闻言，眸子一冷。她转身问何依依“我..我能不能先去一个地方。”

何依依凝视她一会儿，淡淡道“也好，你想去便去，从此以后，路会更难走。”

余姬谢过，骑上毕方鸟，消失在云端。何依依立在南天门，忍着眼泪，目送她离开。良久，才叹息一句“可怜的傻子。”

余姬乘上毕方鸟，来到大罗仙境。

还是在那颗菩提树下，还是在同样的位置，余姬再次见到迦叶。一别数日，却像隔了千年。这张温润和善的脸，本该是那般熟悉才对，可是，可是为何如今，变的这样陌生。

余姬静静看着迦叶，就像第一次见他那样。一身纯白的袈裟，一样站立的姿势。她忍住眼泪，哽咽道“是真的吗？”

余姬问的是，你真的利用我给的天书，发动了灾难吗？

可即使没有全部问出口，迦叶也明白，她想问什么。在人间几年的相处，他们早就有了默契，一抬手，一眨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迦叶淡淡道“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一直，都在骗你。”

“你.....你早就知道，我是在瑶池诞生，唯有我，可以找到天书？”余姬哽咽追问，对希望他说不是，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有缘由，有苦衷的。他也被人欺骗了，他也是无辜的。

可是，迦叶淡漠的眼，戳破了余姬的期望。

“余姑娘，从我第一日接近你开始，便是有意为之。我的目的，一直都是瑶池天书。”

“为什么？！！！”余姬嘶吼，眼泪到底忍不住掉落“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佛家，不是说众人平等，要超度世人吗？不是讲究与人为善，不是讲究因果轮回吗？那为什么还要做这样恶毒的事？你可知，因为你的举动，害死了多少生灵，害死多少神？”

“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余姬抓住迦叶的衣襟，泪眼潺潺，绝望看着他。

迦叶目光清冷，丝毫不为余姬的痛苦而动摇。看余姬的眼，再不复当初的柔情蜜意，唯有冷冷的陌生。

他扯开余姬的手，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淡淡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试验罢了。”

迦叶手执佛礼，转动手中的念珠“余姑娘，可曾养过马？”

余姬摇头，不明白他话什么意思。

迦叶继续说道“很久以前，天界只有黑色的马。但是天帝喜欢白色的马，于是，他命令司马监想尽各种办法，培育出白色的马。司马监为了达成目的，不断将马匹喂食各种不同的饲料，不断尝试新的配种，终于，养出了白色的马。可是，他发现这些马，只能看，不能作为坐骑。”

“他们就算繁衍后代，依旧会生出黑色的马。天帝当然不满意，继续要求司马监，一定要能造出跟黑马一样，能战，能骑，能传承的白马。于是，司马监继续试验，他想了一个残忍的办法。将那些白色的马匹单独圈禁在一起养，不断地训练培育他们，但凡生出黑马，那马儿立刻就会被屠杀在母马眼前。”

“那马匹若是不能成为战马坐骑，也会遭受屠杀。久而久之，那些白马自己净化了。为了活下去，他们不断变强，不断暗示自己。最后，这些白马终于养成！他们跟黑马一样，能战，能骑，而且代代遗传，都是白马。”

迦叶看向余姬，目光清冷道“这样，白马这个新的品种，终于诞生了。”

余姬忍不住发抖，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太难相信，质问迦叶“可是，那些都是人啊？怎么...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去试验，去...造出新的人种？”

“人？”迦叶嗤笑一声“跟神相比，人和大地上，无尽的生灵一般，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纵然跟神有一样的外表，说同一种语言。可他们在神眼里，跟牛羊没有区别。”

“用这样残忍的方法，就是为了促使人类的进化？”余姬实在无法相信，她哽咽“我不信，我不信神会这样残忍，如此凶狠屠戮信仰他的民众，我不信，我不信！！！”余姬嘶吼，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由不得你不信！！”迦叶厉声，咬牙说出这句。“这些规矩，从女娲造人时候，就埋下了种子。人也好，马也罢，任何物种都需要进化。可进化，注定残忍疼痛。”

“那我呢？”余姬泪眼婆娑，沙哑嗓音问迦叶“我对你而言，到底....到底算什么？我的爱....一直都是个笑话吗？”她明知答案是什么，开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也许，说了，才能彻底死心。

迦叶淡漠，良久才道“怪只怪，你爱错了人。”

余姬终于绝望。

她挖掉自己的心，扔掉一切感情的束缚，离开了大罗仙境。

毕方鸟带着她飞驰，一路来到这家四方杂货铺。店铺的前任主人告诉她，从此以后，这里既是她的囚牢。她要在这里，不断帮人达成心愿，减轻罪孽，直到新的契约人出现，她的罪才算彻底赎清。

小七喝口茶，压压惊。瞪眼看着余姬“所以，我们人类，只是你们神为了试验而创造出来的？那是不是说，每一次战争，灾难，都是你们神在做实验，为了搞物种进化？”

余姬淡淡道“算是吧。”

小七心里纠结，这都是什么破事。可转念又问“不对啊，如果这一切是为了物种的进化，那你有什么罪？为什么要被囚禁在这店里？而且，还死了那么多神呢？神也需要物种进化？”

余姬一愣，神情恍惚道“你说什么？”

“当时三界大乱，人也好，魔也罢，神也罢，大家不都是死伤无数吗？要是按照这个道理，是不是说神跟魔，都是需要被进化？”小七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那这样说来，哪个物种都逃不开被杀的可能不是？这也太矛盾了。”

这样一来，没有任何一方是胜利者，每一方，都受尽无数损失。

余姬迷茫又震惊，是了，如果人类被屠杀是为了进化，产生新的人种，那么神跟魔在这当中，又扮演什么角色？他们自己也被牺牲不少啊？有些神，甚至元神毁灭，再没有重生的可能。

如果迦叶说的理由不对，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余姬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当年的事，知道的太少，这里面，还有什么是她漏掉的？会不会，事情没有那样简单。迦叶他，还隐瞒了自己什么？

那，这次魔跟迦叶，又打算做些什么？再次创造新的人种吗？因为这个才要拿走元魂跟黄泥，还有女娲之水？

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哲平不见了。

老罗休假归来，还没去看过孙哲平。正好有事去医院，就打算顺道去一趟。也不知这小子养病养的如何，上次见他，可是一生绷带，整的跟木乃伊差不多。

眼瞅着都快半个月，这小子怎么着也该拆绷带了。

老罗提着水果篮，推开病房的门，未料，却没看到人。病床上的被子还是掀开的，老罗摸了摸，还挺温热，想着他是不是去做检查，或者出去转悠。老罗拿起电话，拨通号码。屋内很快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那古怪奇葩的歌声，一听就是孙哲平的，只有他有那个爱好，喜欢用冲锋号做手机铃声。老罗顺着声音一找，在枕头下找到了手机。

他疑惑，这出门怎么不带手机？老罗又去看了看厕所，空的，没有人。

老罗想了想，找到前台问护士“护士，309号房的病人是不是去做检查了？”

小护士想了想道“不是，他跟他女朋友出去了。”

老罗啧啧一声，果然如传言所说，那小子，交了女朋友。老罗意味深长笑笑“那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啊？”

小护士古怪道“这我怎么知道？”

“他女朋友不是你们的同事吗？没跟你说？”老罗好笑道。

小护士闻言，终于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老罗“大叔，你说什么呢，我们不认识他女朋友啊。”

这下换老罗惊异了，他想了想，难道自己弄错了？“不是，你说真的？我那同事可是跟我说，他女朋友就是你们医院的护士啊。”

小护士被眼前的男人弄的心烦，可又害怕被人投诉，所以忍着怒气，白眼道“大叔，你不要胡说，他女朋友我们也就见过2面，可是真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你弄错了。”

老罗忽然感觉不对起来，他立刻拨打电话给王广，一再确认，孙哲平的女友是不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未料，王广十分肯定，还说他亲眼见那女的跟医院的护士一起工作来着。说着，还把女的照片发过来。

老罗看着上面的女子，穿着医院的护士制服，赶紧拿给小护士看“你看看，这姑娘是不是你们医院的护士？”

小护士对着手机再三确认“不是，她虽然穿着我们医院的制服，可是真不是我们的同事。”

老罗紧张焦急，厉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这叫声把周围的病人护士都吓到了，小护士吓的不敢说话。一个年长的护士走过来“怎么回事？”

老罗一看，是护士长，立刻拿着手机问她“这个女人你们见过没？是不是你们的同事？”

护士长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抱歉道“这不是我们的同事。”

“当真？”老罗心里直突突，有不好的预感。

“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快20年了，当真没见过这女孩。她的确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您是不是弄错了？”护士长语气温和道，想着这人千万别是医闹才好。

老罗听完，立刻冲到保安室，拿出证件，要求调查监控。

因为床上温度还热，老罗猜测这两人没离开多久，便搜查了20分钟以内的监控，很快，找到了人。孙哲平居然被那女人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架着，离开了医院。

孙哲平低着脑袋，显然神志不清醒。老罗当即明白，出事了。

他立刻拨打庄睿的电话，庄睿一接到报告，即刻通知何依依，排查各处监控，期望找到人。可是，还没等他找到线索，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这是个彩信，图片上是一张孙哲平被绑架的照片，照片内容写着，要想他安全，带着余姬去南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