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雨欲来,黑暗侵袭 (九)
汰伦神庙里的一间殿堂内,三位长老,望着眼前的白发女孩,如临大敌,表情凝重。
一位高瘦的灰衣老人率先开口了,他问道:“小姑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拥有这种能力的。”
“我出生就有。”
旁边一位红脸老人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现在这股力量达到了什么程度?”
白发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用一贯的漠然眼神冷冷注视着三人。
灰衣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解释道:“小朋友,我们的意思是,如果说你这股力量全部使出来的话,你感觉会有多厉害,比如咱们所在的这间大房子,你能把它毁掉吗?”
辛德拉想了想,说:“我能把这个房子,还有整个院子里的所有房子都弄坏。”
听了这话,灰衣老人和红脸老人原本还算沉静的面容变得惊疑不定。
而此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黑衣长老冷哼了一声,说:“童言无忌,毕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神色颇为不屑。
白发少女不知道“童言无忌“”乳臭未干”这些词汇的意思,但是她默默地观察着眼前黑衣长老的眼神、表情、语气,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说得话。
轰哗——!
传来一声巨响!
门外寺院内的一处柴房,瞬间化为了齑粉。
白发少女感知到那里没人,就动动念头毁掉了它,向黑衣长老示威。
她还不知道这次示威行为,会给自己招致什么样的命运。
三位长老,神色不安,面面相觑,内心五味杂陈。
按理说,像辛德拉这种表现出超常的天赋和力量的孩子在艾欧尼亚应该属于难得的宝贝,理应把她送到主岛的任何一家神庙或者宗派进修。
可是她的情况有些复杂。
首先,她表现出的能力过于强大,这种强大不仅在于体内能量的强大;更可怕的是她对这种能量的控制力也极强,却并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仿佛天生就会这些本领,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有些天赋极高的修士修炼大半辈子都未必能有她这种境界。
其次,这个小姑娘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有一种冷漠甚至冷酷的邪气蕴含在眉宇之间。仿佛在她的眼里,那些有生命的人都像是个物件,那个海港来的胖商人,她不声不响地就弄死了,手段还如此地残忍彻底。三位长老甚至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想法:这小姑娘对她的双亲都似乎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感情。
另外,她所掌控的能量本身,既不像是原生的纯净奥术,也不像其他的一些宗派的魔法,仿佛这种能量是只为她而存在的,而这能量极强的破坏力,就像是一个拥有强烈毁灭意志的生命体,暴戾嗜血到这种程度的魔法能量是前所未见的。
如果感受到了一股巨大可怕的无形威胁正在不断地发展壮大,那么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就是——早早地扼杀掉它。
望着眼前貌似瘦小娇弱的女幼童,三位长老陷入沉思。
神庙的位置是在汰伦的青耳山山腰。
此时青耳山下,小女孩的家里,传出了夹杂着低声啜泣的交谈声……
“我们可以再生一个更好的孩子。”男人神情颓然,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对辛德拉的感觉有些复杂:要说有感情,也是有的;但在更多的时候,他对这个孩子的感受还是惧怕。
“辛德拉就是个很好的孩子。”女人趴在桌子上,显得绝望而无力,她伤心地哭泣:“我们的好孩子还活着,为什么还要再要?”
看着女人梨花带雨的样子,男人愣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总是显得胸有成竹,美丽的脸庞带着温柔的笑意,自信而坦然,自己这个大老粗也喜欢听从她交代的话。
此刻这个伤心无助的老婆,是他前所未见的。
男人咬咬牙,心一横,迈出屋子,从仓库里拿出一个锄头,握在手里,朝空中奋力挥舞了两下,然后扛在肩头。
走出院门,他抬头望了眼青耳山上的神庙:
高高在上,云环雾绕,仿若天上的仙人居住的宫殿。
他的脚步沉重,身子也有些发抖,但没有任何停顿迟疑,义无反顾地迈向山那边。
落日余晖映照着男人瘦小庸碌的身躯,在地上拉出一道高大雄壮的影子。
老婆,别哭了,我这就去把咱们孩子给你带回来。
…………
…………
男人被山前的神庙护卫拦了下来:
“天色已晚,长老们还要修行、歇息,有事明天再说。”
“我来接回我的孩子,下午的时候她来到你们这里,就是那个白头发、瘦瘦的小姑娘。”男人赔着笑脸说道。
“说了天色已晚,长老们要忙自己的事情,还要我继续再跟你废话吗?”护卫也懒得客气,他最烦这种听不懂人话的蠢货。
“可是……”
“滚。”
在艾欧尼亚,神庙有着特殊的地位,来自神庙宗派的人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优越感,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因为他们是更接近神祇与伟大存在的人。
这里没有森严的阶级等级制度,但是普通纯粹的农人、工匠在当地人的眼中,身份地位自然不及来自神庙宗派的人。
虽然神庙宗派的人也很少会发生欺压普通人的事情,但是二者如果一旦有了一些矛盾分歧,神庙宗派的人就拥有着极大的舆论优势和权威优势。
男人望着眼前高大威武的护卫,他们手持棍杖,面无表情,像是两座不通人情的花岗岩雕像。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锄头顶向前方,闷头向大门冲了过去。
护卫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人情味,惊讶中夹杂着鄙视愤怒,他拿起棍杖,朝男人瘦弱的身体猛砸了过去。
在艾欧尼亚,如果有人冲撞神圣的神庙,护卫可以当场杖毙。
男人眼前浮现出妻子的笑脸,那一瞬间也不觉得这砸过来的棍杖有多吓人。
他闭上双眼,紧锁眉头,狠下心只管往前冲。
轰咚——
一阵沉闷的声响,男人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痛楚,他睁开惘然的双眼:
一道高大的黑衣背影,挡在男人身前。
护卫又惊又怒,握紧手里的棍杖,面对着那个背影,恶狠狠地说:“你是谁?好大的胆子!”
黑衣背影行了个礼,不慌不忙地说:“在下叫詹,来自均衡教派,特来拜会汰伦的长老高人,劳烦二位通报一二。”
…………
…………
第二天清晨,女人早早起来,先在厨房烙了两大袋的汰伦特产的回力果馅饼,然后从屋子里拿出两件衣服连同馅饼一起包在两个包袱里,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包成一团的印花蓝布手绢,走到了院门口。
詹、辛德拉,还有她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昨夜女人几乎一晚上没睡觉,此时的面色显得有些暗黄,她把手上东西揣给男人,走到辛德拉身前,蹲下抱起她,亲了又亲她的苍白脸颊,说:“跟着大师傅好好学东西,要听话,不要再闯祸了,千万别杀人……”眼圈一红,声音呜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辛德拉并没有动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女人放下辛德拉,走到男人身前,拿回包袱和手绢团,走到詹面前行礼,讷讷说道:“大师傅,我们都是农家粗人,没啥好东西,这俩包袱是一些衣服和吃食,孩子又小又瘦的,只能劳烦您来拿了。手绢里包着的是我这几年做工的积蓄,您收好,万一孩子有什么需要的,您一点也不用操心,只管从这里面花。”
詹接过包袱,本想拒绝收钱,可是看到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看来只有收下这钱她才会心安,就从女人手里接过了蓝手绢,微笑着安慰:“放心吧,这是个很有天分的好孩子,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
女人抹了抹眼泪,脸上显出笑容:
“嗯嗯,我相信大师傅的话。不求有出息,不闯祸,平平安安就好。”
詹和辛德拉这时正转身,眼看就要走了。
女人用手背掩着鼻子哭泣,另一只手在头顶挥舞,身子微微颤动,倚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辛德拉又转过身来,走到父母身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人和男人都愣住了。
“我将来会厉害,到时候回来,让你们过得好。”辛德拉平常也极少言语,说不出太漂亮的话,只能表达“好”“厉害”这些词汇。
可这已足够打动人。
一直闷声不吭的男人也终于落下了不舍的泪水。
“铁波。”男人流着泪,笑着。
“晨晓。”女人哭着、笑着、说着。
…………
…………
深秋时节,天气凉爽怡人,几个村落孩童在田间追逐打闹,一座座金黄麦剁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房子,远处的青耳山浮岚暖翠,秀丽如画。
在这样的美景中,詹和辛德拉一前一后地走着。
田间小径飘荡着二人的对话。
“去哪?”
“带你去一个学校,在那里,你可以随意使用你体内的力量,也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好,这里很闷。”
“我会在学校教你如何更好地使用你的能力。”
“叫你老师?”
“你可以叫我老师,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詹。”
“不喜欢人多。”
“放心吧孩子,那里只有我们两个。”
“嗯,老师……”
…………
…………
“这六年来,我在她的身上释放了四成的奥义!神缚咒术,可她体内的这股力量依然像是海草般疯狂地滋长着,超出了我的想象。”
听完了辛德拉的来历,戒和慎都暗暗心惊:神缚咒术是用来抑制镇压邪祟的强劲咒术,竟然拿来用于限制她的成长,更可怕的是,即便被神缚所镇压,辛德拉依然还能这么强。
“这次带你们来主岛,其实是想让你们能够想通一些事情。”默目光冷峻,注视着着慎和戒,说道:“你们都很有天赋,可要更加明白:这世间天才不是唯一的,你们的师弟——凯南,厉害吗?天生拥有自然之力,速度极快,战斗时威力也强。可是他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就像上次在超越学院那样。而你们师伯的这个徒弟——辛德拉,不仅力量强大,而且对力量的掌控力也比凯南还要厉害。你们俩刚才差点被她击败,要明白,这还是被压制了六年的她。”
二人表情凝重,微微点头。
“所以在修炼时,你们不要总把心思用在如何战胜师兄弟这种小事情上,这世间少年得志的厉害天才多了去了。班德尔城的提莫,统领斥候队,小小年纪,就有着风骚的传说。德玛西亚的拉克丝,小时候出门,随便看到路边有个法师在施法,一眼就能学会,在光系魔法方面更是天纵奇才。远的不说,咱们说近的,里托大师门下的一双儿女——泽洛斯和艾瑞莉娅,你们将来有机会也可以去看一看……我之前只怕你们认为这些天才都是名不符实的,因而骄傲自满,故步自封,现在你们看到了凯南和辛德拉。知道自己该如何努力了吗?”
戒和慎心悦诚服,点头表示同意。
这几天的艾欧尼亚之行,确实给了二人极大的震撼。
以前的戒总是执着于如何战胜慎,因而在修炼的时候,总是在回想着过去和慎对打时的画面,思考着如何在某一招一式上做出变化和突破,得以打败慎。
现在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这种“一定要击败慎”的执念非常不利于修为的提升,今后要以更高远宽广的目光,更有创造性的思路来修行。
比自己厉害的人,戒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但那是在艾欧尼亚的一些学院宗派,都是一些长老或者中年修士,他认为自己到了相同的年龄不会比他们差;可是现在他却认为,这些长老和修士都不一定是辛德拉甚至凯南的对手。
慎也终于明白了,几天前在岛上,自己说出不想打击戒,所以在对打时要让着他的时候,父亲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失望,那时的想法现在看来简直是一种令人羞耻的孤芳自赏,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还有一件事,”
默的神情转而凝重:
“在不久的未来,均衡将面临巨大可怕的挑战,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努力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