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昆仑剑阵

忽然,林溢寒觉得自己似落入了一床棉被中,极柔软极舒适。下落之势陡缓。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一片金色鸟羽之上。那鸟羽有如一叶轻舟,载着他缓缓飘落。

他正身处一片群山环绕的盆地中,盆地里温度宜人,虽在冬天,花草也颇为繁盛。他死里逃生,刚想长吁一口气,却见犀角也从空中坠下,速度比自己还快得多。在快要触到地面时,犀角往下重重拍出一掌,轰出一个巨大的坑,抵消了下坠之力。他从坑里跃出,看来安然无恙。

“臭小子,跑哪里去了?”犀角高呼道。

林溢寒翻下鸟羽,低身伏于长草间,想逃过犀角的搜寻。忽然,他只觉头顶一阵劲风袭来,忙着地滚开。劲风贴着他身畔斩下,撕裂大地,掀起的泥土青草兜头盖脸溅了他一身。林溢寒腾身后跃,只见犀角紧跟着又是一掌,拍向他胸口。

林溢寒施展云起风逝的步法,身子往涣卦位一滑,堪堪避过这一掌。他见犀角招招都是要取自己性命,惊道:“你要杀了我?!你不怕你们少帅找你算账吗?!”

犀角冷笑道:“吕彻是玄岩的主子,又不是我的,我又何必怕他!我接受的命令,其实便是杀了你!”说罢,他已亮出两把钢刺,抛向林溢寒。

林溢寒的步法本就不精,动作一慢,后退的方位竟被一把钢刺阻住。他若不停步,等于自己将腿送到钢刺上。他只好急转方向,但另一把已抓向他肩头。

正在危急关头,两块大石忽凌空飞来,砸在犀角两把钢刺上,已将钢刺砸落在地。只见玄岩飞身扑来,双拳如流星怒锤向犀角,喝道:“犀角,你要作甚?少帅命我将这小子毫发无损地带到湮寂城,你岂能伤他!”

犀角格开玄岩的攻击,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少帅的命令早已不作数!你区区一个半魔,竟敢阻我?!”

玄岩大怒道:“少帅都将我视作兄弟,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叫我半魔?去死吧!”

两个魔头斗成一团,打了个旗鼓相当。林溢寒则加快步伐往山谷外逃去。

身后传来两个魔头的劲气交击声和叫骂声。只听犀角道:“混账!住手!那小子已经跑了!我们快去追!”

“他跑不远的,先干掉你再追他不迟!”玄岩道。

“你又何必死守吕彻的命令?这小子有什么重要的?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除非少帅亲口告诉我命令有变,否则,就算是你们桀帅亲来,我也会拼死护得他周全。”

林溢寒远远地听到玄岩这么说,心道:“他虽是个魔头,倒也是忠心耿耿。树精和犀角都说他是半魔,这么说,他其实有人类的血统了?他是因为我才和犀角打起来的,我却自己跑了,是不是太不厚道?”他转念又想:“哼,他又能比犀角好到哪去?我还是快跑吧,让你们两个魔头自相残杀吧!”他当下往盆地边缘跑去。

忽然,天上飘来上数十条光芒,或青或白,或赤或紫。林溢寒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二十来把缭绕着腾腾瑞气的利剑,散布长空,如群星璀璨。剑上诸人青衫白冠,衣袂飘摆,气度不凡。

为首一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面如刀裁,眉若墨画,身下长剑清光潋潋,仿佛一泓秋水。他朗声道:“昆仑弟子叶萧然带领众师弟在此。阵中魔物,你等插翅难飞,不如速速就擒,与我们回昆仑,听从掌门师父发落。否则格杀勿论!”

林溢寒一听大喜,昆仑碧霄宫历来被尊为玄门第一大派,绵延千年之久,派中高手辈出,道法剑术超卓。这些门人虽是年轻弟子,但二十多人对付这两个魔头,应当不成问题吧。他心道:“怎的忽然有这么多碧霄宫弟子出来?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犀角和玄岩当即罢斗。犀角朝空中破口大骂:“一群乳臭未干的牛鼻子,犀角大爷纵横江湖时,你们还不知在哪里吃奶呢!”

叶萧然下令道:“结阵!”众弟子跃落山头,只余飞剑仍高悬空中。漫天剑光粲然,如云蒸霞蔚,按东西南北四方,分为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阵。玄门弟子遇到强敌,常结阵法以破敌,随人数不同,阵法亦不同。这样二十八人齐结阵法,是碧霄宫驰名天下的二十八宿剑阵。

“星斩八荒!”叶萧然喝道。他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圆,然后疾指向飞剑。其余弟子如法炮制。那漫天长剑忽然聚为一簇,剑芒交织成一把巨剑,青龙为剑柄,白虎为剑刃,朱雀为剑背,玄武为剑锋,带起毁天灭地的凌厉剑风,直劈向玄岩和犀角。长天好似都被这一剑撕开了个豁口,万丈银河飞泻而下。

林溢寒看着这璀璨的剑光,只觉血脉贲张,心道:“若我也会这样的剑术,那该多好!”

犀角和玄岩无法可避,只得奋起抵挡。犀角催发全身魔力,于身前形成一面坚逾金铁的巨盾;玄岩亦急运魔功,平地突起一座厚逾数丈的土墙,挡于二魔之前。

“轰——”剑光到处,土墙坚盾瞬间崩碎,化为齑粉。但靠着这一阻,犀角和玄岩已跃出剑锋之下,发足狂奔。

“星垂平野!”叶萧然没想到他们一招不敌,便即逃窜,忙下令师弟们变招。众剑重飞上天,又一齐坠向犀角和玄岩身前,星光如屏障,阻拦犀角和玄岩的去路。

然而,两个魔头也非寻常之辈,他们已瞧出星屏中的薄弱处。犀角亮出钢刺,击向一柄飞剑。玄岩亦运功于拳,双拳外土石凝结,已成两把重锤,敲向另一柄飞剑。

两个魔头均知,若不趁早破阵而出,恐怕要毙命此处,因此这两招,都存了殊死相博之意,攻势何等刚猛。两柄飞剑竟似有些畏惧,稍稍向后退避,等待其他剑来相助。

然而,就趁着这一当口,两个魔头已双双跃出星屏,几步便冲上山头,消失在山另一侧。

“追——”叶萧然喝道。

众弟子纷纷跃回长剑之上,御剑疾飞,追赶两个魔头去了,瞬间已隐没在云空中。

“喂——”林溢寒冲空中喊道,然而哪有人理会他。

谷中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溢寒心道:“本来指望这些碧霄宫门人能带我一起的,谁知他们根本不理我。不过,总算逃离了魔爪,我找找回家的路吧。”

林溢寒翻越山岭,四顾茫茫,竟不知家在何方。所幸他还模糊记得自己之前是一直往南行,如此说来,回家便是要一路向北。此刻太阳已然西沉。根据太阳的方向,他辨认出北方,一路踩着些乱琼碎玉,迤逦前行。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那天色由苍白渐转为浓黑。走了约一个多时辰,他走入一大片森林。林风飒飒,树枝摇荡,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还好林中并无积雪,地上还堆积着梧桐和银杏的落叶。林溢寒已一天多没吃饭,饥肠辘辘。他找到了一条小溪,在溪边生了火,捕了条鱼,架在火上烤。火苗轻吐,整个林子不久便弥漫起阵阵香气。

林溢寒望着火苗,想着爹娘和妹妹。忽然,他觉得背部被什么东西拍打了一下,他忙回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等他转过身来,火上偌大的一条鱼,竟突然不见了。

“是谁!要是想吃鱼,那便一同坐下和我共同享用如何?这般偷偷摸摸,是何用意?”林溢寒喊道。他四处望去,天色已晚,林子里一片黯淡,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见鬼了。”林溢寒回到火边坐下。还没坐稳,自己的头上又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他伸手一摸,竟抓住一块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鱼头。鱼头上还残留着香气。远处,响起一声奇怪的叫声,既似猫叫,又似一个人在咯咯偷笑。

林溢寒往笑声发起处极速奔去,只见一团白色腾身往一棵大树的高处蹦跳,林溢寒提气一纵,便踩上了一根树枝,足见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又跃向“那团白色”栖身的树枝。它忙往更高的枝头纵跃。

林溢寒抓住树枝,孰料那碗口粗的树枝竟嘎吱一声断折,显然是被“那团白色”做了手脚。林溢寒一不留神着了道儿,从树上跌倒泥里,屁股摔得生疼。

那团白色扭过头来,林溢寒这才看清,那是一只小猫,此刻它的小爪子捂着胸前,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笑得合不拢嘴。那猫儿一身纯白,额头上却有着美丽的花纹,如同戴了顶精致的小帽,煞是好看。

林溢寒看它长得如此可爱,倒也不生气,只是受过的捉弄不可不还。他在树下沉思着计策。

那猫儿对他做着各种鬼脸,见他没反应,似乎觉得无聊,故意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林溢寒灵机一动,想了一招,于是先不去管那猫儿,从河里又打起一条鱼,架在火上。这次,他烤得更加卖力。那猫儿在树上闻着香味,忍不住口水直流。林溢寒待鱼烤好后,故意走开。

那猫儿甚是精明,在树上张望许久,见林溢寒走得远远的,才从树上跳下,扑向烤熟的鱼儿。

它爪子甫碰到那鱼,全身一震,竟被震晕在地。它雪白的羽毛霎时蓬了起来,像一个大毛团。

林溢寒从林中走出,双手轻轻扑住猫儿,把它抱起来,笑道:“我在这鱼上用真气布了震劲,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吧。”

那猫儿悠悠苏醒,晶莹的眼睛望向林溢寒,似乎要淌出泪水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它的小嘴巴撅着,伸出小舌头,似乎想轻轻舔林溢寒的鼻子。

林溢寒看着它的样子,想起自己和妹妹也曾养过一只猫儿,却不幸早夭,但那可爱劲儿,倒和眼前这猫儿有几分相似,他不禁叹了口气:“我便放了你,想吃鱼,我给你吃就是了。你可不许调皮了!”说罢,他把猫儿放在地上,松开了手。

那猫儿倒似真乖了起来,在地上伏了片刻,又凑到林溢寒身旁,用柔软的毛发去蹭他的腿。林溢寒被它蹭得很是舒服。忽然,他觉得脚下一凉,只见自己的一对草鞋竟被那猫儿脱下。它将鞋子扔进水中,又跳回树上,望向林溢寒,碧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挑衅和自豪。

林溢寒不怒反笑。适才还是孤单寂寞,现在有这猫儿和自己胡闹,觉得很是好玩。他想着如何回敬那猫儿。想了片刻,没想到什么好主意,索性躺在地上,看那猫儿如何先捉弄自己,再行还击。

躺了片刻,那猫儿还未见动静。林溢寒睁开眼睛,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一片粉红从上面飘落,坠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