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鼠老大

这里形成一片深潭。

暴雨从克鲁泡特金站附近的破碎辖口涌入，经由塌方矿洞，最终积蓄在这里。周围没有风，更无阳光，使得这泓死水浑浊不堪，散发着微弱的臭味。

乔姆划起一阵水底的杂物，有铁锈与碎渣。

铁锈很容易钻进伤口，乔姆尽量往上划，他的体力已所剩无几，却不知潭水多么深远。

周围时而掠起水花。

那尾青黑色的鱼鳍忽而闪过，又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水中。乔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他甚至无法肯定这是条鱼。

它在虫尸边碰擦，猛地将尸体扑入水下。

乔姆艰难地抽出手电筒，照见幼虫被撕剩下半颗头颅，是同样触目惊心的咬痕，就像猛兽的利齿。

身边愈是寒冷，他的手脚也越发迟钝。

那东西就在附近虎视眈眈。

乔姆只能随着水流漂浮，潭水仿佛流向某处低洼，将他整个人缓缓推去。有东西蹭过他的伤口，像是参差不齐的铁片在皮肉上摩擦。

乔姆咬紧牙关，不动声色。

将手电筒往下抬，发现一头巨兽就蛰伏在他身下。蟒蛇般的花纹，轿车般粗长的腰身。它张开血盆大口，犬牙交错，如同剃刀。

这是条变异的黑鱼。

乔姆不知它如何出现在这里，它好像经历过五十多年的变迁才长得如此巨大。或许它在鱼苗时期被冲入水道，一直无人问津却顽强地生活在水潭中，如今居然长成一口吞掉牛羊的巨型水怪。

它的双眼灰白而黯淡。

乔姆庆幸如此，本来黑鱼的视力极好，但长期的无光环境使其眼睛退化了。黑鱼并没有离开，而是不停冲撞乔姆。

这么大一条鱼，如同轿车冲击着乔姆的伤口，乔姆都咬咬牙忍下来。

黑鱼，乌鳢，蛇头鱼。

它有太多名字。

这种原产地中国的怪鱼曾经在美国肆虐。但凡它们所在的河流，就融合不下任何鱼虾虫蟹，其吻短而圆钝，是纯肉食鱼类。它们能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并造成毁灭性的破坏，杀死一切原生物种后，它们就开始自我吞食。

它就像是海鳗与大鱼的杂交，兼备巨大的攻击性和无与伦比的速度。

乔姆在中国人的餐桌上见过它，也听老渔家谈及此鱼的凶猛。它能闻到几公里外的血，胆子奇大，会用碰撞试探未知的物体，碰撞过后就会撕咬。

它忽然不撞乔姆，而是游远到一边。

乔姆将钢刀攥在手里。

他知道黑鱼准备扑咬过来，他的重甲在这头怪物面前如同折纸般脆弱不堪。

鱼鳍在十几米远的水面冲刺过来！

十米！八米！七米！

乔姆的手臂在喷血。他怒吼着：“来吧！”

他估测着鱼头的位置，要么他刺死这条猛兽，要么黑鱼将他撕成两截！

可就在他身前五六米的地方，鱼鳍没入水中。

乔姆用手电筒照向身下，只有惨淡的灯光，还有幽邃浑浊的水面。

一股莫名的恐惧逐渐侵蚀他的全身。

乔姆凭借感觉回头，只见血盆大口冲出水面，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乔姆一刀刺进它喉咙！黑鱼却已将他包入巨嘴当中。乔姆感觉自己的肌肉即将炸裂！他单臂撑住上颌，双腿蹬着下颚，整个人就像被千斤顶压住的弹簧，随时都有粉碎的危险。

黑鱼咬他不下，一个猛子扎入深水。

乔姆实在支撑不住，被黑鱼强大的力量压入腹中，进去前将喉中的匕首顺在手里。

潭水归于平静，只有手电筒漂浮在水面上。手电筒往前飘荡，沿路照出几条淹死的幼虫。它们体型都不小，只有这种体型的才敢深入潭水，黑鱼饱餐了一顿。

可它的胃就像无底洞。

黑鱼一天能吃掉自身体重三倍的肉食，这些虫子仅仅是其盘中餐。

忽然水花四溅！

黑鱼迎头而起，它疯狂扑腾！片刻后双颚被割开，从里面伸出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乔姆差点被胃酸蚀成一把骨头，多处皮肉被融得血肉模糊，俨然变成个血人。

乔姆钻出来后再无一丝游泳的力气，他顺走手电筒，抱紧黑鱼向前漂浮。

黑鱼是种未进化完全的怪物。

它有肺，更能自如地控制沉浮。如今它还保持着上浮的姿态，无异于一艘巨筏。乔姆翻上鱼身，之后陷入昏睡。

不知过去多久。

“咳咳。”

新伤旧痛使乔姆从黑暗中苏醒。

巨大的鱼尸被卡住，眼前是处狭窄的地下通路。乔姆闻到一股更浓的臭味，像是带血的牛肉在盛夏放了一个礼拜，酸涩刺鼻的味道使人胃里翻江倒海。

这里像是下水道。

难道地铁也有下水道么？

乔姆满怀疑惑，扶着墙壁继续前进。

他先听见“吱吱”的怪叫声。下水道有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见过这么多“不正常的事情”，乔姆也不知前路正不正常。那真得会是老鼠吗？

乔姆懒得想了。

他攥着那柄钢刀，上面刚刚染过黑鱼血，还有红衣怪客莹莹的蓝血，这些血液混合在一起，好似来自外星球的鬼血。

前面猛地窜出一头老鼠。

乔姆差点将刀掷过去，这头水老鼠身形硕大，倒也还算正常尺寸。它见乔姆倒也不怕，昂起前身看着他。

乔姆往前一步，老鼠吱吱叫着逃进水里，游向下水道更深处。

很快乔姆便发现臭味的来源，一些老鼠死在这里。它们几乎只剩下皮毛，像是被什么东西剥皮吃掉。肯定不是人形生物干的，不然那只老鼠早就落荒而逃，它不会盯着乔姆这么久。

因为老鼠很聪明，它的记性也相当好。

“呼、呼......”

奇怪的风声就从这里传出。

这里有通向地表的希望。乔姆继续走，忽然发现又一头老鼠从对面游回来，它竟叼着一件老鼠大小的黄布。它从水里出来，就将黄布丢在乔姆面前，对着他吱吱怪叫，好似叫他看那黄布似的。

乔姆拾起一看，衣服上面写着“鼠老大”，虽然这件黄布已破旧不堪，可曾被裁剪成衣服状，正好能将老鼠套住。

老鼠对着乔姆吱吱地叫。

“鼠老大，你有什么要对我讲的？”

老鼠开始飞快地往前奔，乔姆艰难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