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被盯梢的男人(后篇)

哪里奇怪?为什么奇怪?

蒋成细细回想着,却搞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孤独和无聊几乎要把他逼疯了。蒋成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希望能找到某个有趣的节目打发掉时间。

然而……

他无法安下心来,那种怪异的想法一直萦绕不去。

有人在盯着他,有人在距他极近的地方盯着他。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明明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家里没有丝毫异样……可他偏偏就是觉着,在这个屋子里,此刻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在,那家伙就藏身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视线直勾勾地穿过墙壁射在他的身上!

蒋成的身体不自觉发起抖来,他背靠着沙发,让自己整个人深陷进去,同时把电视的声音调大,几乎要震聋耳朵。即便如此,那心悸仍是挥之不去。他把身体蜷缩起来,两眼惊恐地转动着,扫视着整个房间。

有点儿邪门儿……这屋里不会染上什么脏东西了吧?蒋成心里想着。那些警察们整天跟尸体死人打交道,说不定前两天来调查自己的时候,就把某些不干净的东西给带了进来……这样想是不是有些牵强?

“咚咚咚!”

几乎就在这个想法产生的同时,一连串响动把蒋成吓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有人在吗?”一个暴躁的男声喊着。

蒋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虚惊一场,只不过是有人在敲门而已。他放松下来,感到背后出了一片冷汗。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肚子鼓起的中年大汉。是隔壁的邻居,记得他姓宋,不过平时没什么来往,他来这里干嘛?

“有……有什么事吗?”

“还什么事?”大汉怒气冲冲,“你小子耳朵聋啊,把电视声音开那么大!我们家笑笑好不容易才睡着的,现在又给你吵醒了!看你戴着个眼镜也是个文化人,怎么一丁点道德都不讲!”

“哦……”蒋成慌忙道歉,“对、对不起,我没注意,我这就关小,这就关小!”

“真是的。”大汉看着他拿起遥控器关小音量,嘴里兀自嘟嘟囔囔,“有这闲工夫陪你老婆生个娃也比骚扰邻居强啊!”

“瞧您说的。”不想得罪对方,蒋成赔着笑脸,“我单身汉一个,哪有老婆啊?”

“没老婆?”大汉皱皱眉,哼了一声,“算了,不跟你计较。不准再开大动静了啊!”

看到邻居转身回了自家,蒋成松了一口气。刚才那汉子来势汹汹的样子,他还以为说不定得挨顿揍呢,所幸对方还讲些道理。

不过……

关上房门之后,蒋成咂摸着刚才的对话,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怪了。他搬到这里也有些年头了,这宋姓汉子也是,虽然平日里没有往来,但他对对方的家境还是约莫了解的,按理说对方也应该知道他是单身啊。为什么这家伙刚才会认为自己有老婆呢?

疑云在他的头顶盘绕着,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有些时候,异样的感觉一但出现就难以消除,这一下午对蒋成来说是难熬的,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已经在他的头脑中扎了根。为了安慰自己,他跑前跑后把卧室、客房的窗帘全部都拉上,隔绝了所有可能来自外界的视线。即便如此,那感觉也没有消失,不过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晚上九点钟,蒋成松了一口气,心想今天就这么睡下吧。虽然早了些,但或许一觉醒来,这些烦恼就会自行消除呢。

蒋成稍事洗漱,坐到床边。

那些警察们走了没有?要说监视的话,应该是二十四小时轮班,不过……

抱着一丝淡淡的希望,蒋成撩开窗帘,这一眼便让他失望了:黑色的桑塔纳还停在那里,隐约可见里面的两名黑衣男子。

“草了!”他又骂道。

刚准备放下帘子,突然之间,蒋成想到了什么!他再一次盯着那起亚车里看过去,两名黑衣男子,应该是警察没错,但是——

蒋成仔细回想,自己白天从书房用望远镜往下看的时候,当时车里的人……不是一个穿着白毛衣的吗?

当然了,既然是轮班,换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奇怪的感觉却无法释怀。他起身朝着书房走去,肉眼看毕竟不太清楚,他还是个近视眼。他拿来了望远镜,对着眼睛重新向下望去——

那一瞬间,蒋成浑身的汗毛直竖,他差点尖叫出声!

女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界之中,她苍白的面孔和无神的眼睛正对着他的窗口。他看着那张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张脸,毕竟就在几天前,它还属于被他偷窥的对象,而现在……

毫无征兆地,女人飞了起来!

蒋成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没有,女人的身形的确在逐渐靠近这里……那张苍白的面孔逐渐变红,变紫,如充血般变成了可怖的青黑色!她的眼球从眼眶中凸出,微微张开的口中,紫色的舌头逐渐延伸出来!

现在她就要飞上来了,她就要抓到自己了!

蒋成想要丢下望远镜撒腿就跑,但双腿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动弹一步!他绝望地看着女人伸出双手朝自己抓了过来——

“不!不要——!”

在尖叫出声的同时,他猛然睁眼苏醒。

“哈啊……哈啊……”

大口喘息着坐起身来,没戴眼镜的蒋成用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黑暗。他还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床边的窗帘合着,没有什么女人,他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而已。

是梦……

蒋成用双手把脸捂住,隐约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是的,他既没有掀窗帘,也没有用望远镜观察外面,那都只是梦里的内容。他只是躺在床上,关灯睡着了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

一边安慰着自己,蒋成想到了那张脸,那是简如薇的脸吗?不,不对,听说简如薇死得很惨,尸体都被那个变态的凶手分割散落在整个房间里。那么梦里的那个女人,只可能是……

别再想了!

蒋成拿起床边的手机,凌晨三点过一分,离天亮还早着。他重新躺下,却再没有半分睡意。刚才那个梦让他发了一身汗,秋衣黏在后背上难受得紧,这么湿湿的,再过会儿可能会感冒的,要去冲个澡吗?

突然之间,蒋成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那种令他毛骨悚然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在哪里?他慌忙四下张望着,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把台灯打开,往日柔和的光芒此时却显得昏暗不堪,他又走到门口打开了吊灯,明亮的灯光给了他些许勇气。他环视着整间屋子,心里琢磨着会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趁夜摸了进来。

衣柜里……他少得可怜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着,藏不下人的。

门后面……空空荡荡;床底下……也是;窗帘后面……没有谁站在那里;被子里面……自己才刚刚从里面出来。

明明哪里都没有半个人影,但那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却愈加强烈,他知道一定有谁用冰冷的视线望着自己,若是找不出那个人,他今天……不,恐怕以后都别再想能睡个好觉!

他离开卧室,书房、厕所、客房……所有房间都搜了个遍,但任何地方都没有丁点奇怪,别说人了,家里连只虫子都没有!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总偷窥简如薇,她在死后来纠缠自己?该死的……他摇摇头甩掉这个荒唐的想法,又不是在拍“阴阳路”,乱想什么呢!

最后他来到客厅,和卧室相比,这里的灯光刺眼得多。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要不要离开家里到外面去,否则他迟早要精神崩溃。可现在都已经凌晨三点了,没有灯光的楼道一片漆黑也蛮可怕的……这么想着,他抬头瞄了一眼门口,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东西。

猫眼。

安装在门上的猫眼,可供主人看到门外的来人。但若是有人从外面向内张望的话……虽然看不太清,屋里有人没人应该也是看得见的吧?

难道说……

蒋成想起了一个鬼故事里的情节,咽了一口唾沫。他大着胆子缓缓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黑洞洞的走廊,根本什么都无法看清,但蒋成直觉感到外面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只是那道视线仍未消失,正要转身离开时,蒋成蓦地回忆起了梦境中的内容。

在梦里,一开始他是看不到那个女人的,用了望远镜之后,女人才出现在视野之中。难道说那个女人是不能直接看到的?有这个可能……恐怖电影里偶尔不也有这样的么?肉眼看不到的鬼魂,借助照相机却能拍到。如果是那样的话……

就连蒋成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朝着并不“现实”的方向去思考了。

他迅速从书房中取出望远镜,走回房门前,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一旦行动了,就会有什么骇人的事情发生,再也无法回头了!

但他仍然做了。他把望远镜对准猫眼,又把自己戴着眼镜的双眼贴了上去,然后——

刹那间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出现了!

那个穿着白毛衣的女人就站在门口!

那张惨白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嘴角似乎勾着一抹邪异的笑容!

若这还不算可怕,接下来的事情让蒋成陷入疯魔之中!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女人居然朝着这里缓步走了过来!与此同时,蒋成头顶的电灯闪动两下,就这么突兀地熄灭了!房间内顿时被无尽的黑暗掌控!

“嗷!”

蒋成发出了一声嚎叫,他转身就想逃走,明明还隔着一扇门,他却明白自己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他心里隐隐知道,如果那女人想要进来,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但他能跑到哪里去?他沿着走廊向前飞奔,一把拉开厕所门就躲了进去,从里面反锁上。做完这些,他的身体立刻就虚脱了,沿着墙壁滑坐在地,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随着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那个女人进来了吗?

蒋成拼命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同时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脚步声,但那个女人会不会发出脚步声都难说。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些警察,此前一直在楼下监视着让他深恶痛绝的那些警察们,若是这时出现的话无疑将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他甚至有些憎恨自己怎么没把手机拿过来了,哪怕能拨出个110也好啊……

对了,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电灯,卫生间里的灯光是会溢出去的,必须把灯关掉,否则说不定会被那个女人发现!这么想着的同时,一只手已经伸了过去,轻轻按下开关,卫生间也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他极度不安地想着。卫生间里又没有武器,要想出去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可手头没有计时工具,卫生间里也没有窗户,只能靠体感来判断时间了。他蜷缩在墙角,冷静地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希求着能从那之中找到逃离的办法……

等等!他皱起眉头。怎么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尽管他躲进了这里,但那道暗中窥伺的目光并没有消失。他能察觉到,那个女人就在自己的身旁,就在这里的某处,就在那儿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是哪里……?

他再次抬头,黑暗中看不到天花板上的灯泡,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刚自己确实想到了要关灯,但根本没来得及伸手,灯就一下子灭掉了!

那么……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角剧烈地抽动起来。

那么,伸出去按下开关的那只手,是谁的?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感官在同一时间变得敏锐非常,冰冷的墙壁,冰冷的地板和手中冰冷的望远镜……他低下头去,如同早已决定好一般,将眼睛凑近了镜头。

真奇怪,明明伸手不见五指,他却能清晰地看到那张脸,看到那凸出眼眶的眼球里的每一根血丝。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一直就在这里。

他想要尖叫,但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有一双细长而僵硬的手臂,早已环住了他的脖颈。

……有一个沉睡数年的噩梦要开始了。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