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斑驳金光

斜阳的金光下，文承下了出租车，烂尾楼所处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已经熄灭，远处的街道纷纷设起路障，马路对面的几座大楼，上班族们拎着包匆匆走出来在警察的引导下有序走离。路口中央，十几辆警车错乱排布，三辆红色消防车分散排开，三辆救护车在对角整齐排开，百米开外嗡嗡地悬停着警用直升机。

文承选择了警力薄弱的一个围栏偷偷翻了过去，从围墙一跃而下，扬起一阵尘土。

烂尾楼被一层黑纱包围，为了避免麻瓜世界的恐慌，魔法使们的一切行动都会以演习、事故这样的新闻见诸公众，文承在楼梯间一步一步踏着，黑色的纱布将两人与世界隔开，他透过黑纱对外面的灯火苦笑一下继续迈步。

楼上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响，红光越来越炽烈。

无论是声音还是震动突然停息下来，一片无人应答的寂静。文承心头一慌，加速拾级而上。

◇

半小时前，七楼。

一楼四个承重柱被她注入了爆破程式，一个响指就可以引爆，五楼和六楼数以千计的机械残骸都是红色女孩的作品，身体是临界的虚弱状态，柳真用手指扫过柱子，在空荡荡的七楼上下观察起来。

无论是天花板、地板、柱子都是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残骸，还有一些灰色的细小斑点，她触碰起这些斑点若有所思。

既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激烈的战斗？

柳真转身回头，走向楼梯间。

「咯咯咯咯……」的声音从楼梯间涌来。

「哼，原来如此。」少女苦笑，向后退去，走向角落。

角落的门中，渐渐涌出无数机械犬。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的看着空荡荡的楼层四角如蜂群一般涌出一股又一股敌人。

回路已经休息完毕，但无论是心脏还是肺部都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感，最强烈的痛感来自干燥的喉部。少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脸色惨白，身体是外冷内热。

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机器将少女围在中央，仅给她留下半径不到三米的圆形空间。

忍住呼出魔弹的冲动，柳真稳稳地站立，和敌人对峙起来。

等待是仅剩的方法，敌人却没有给她时间。

「嗖——」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可恶！」柳真转身，「焦点跟随！」

「轰轰轰轰！」腾空的十几只纷纷炸裂掉落，残骸很快被拖走，空间又被新的机械犬填充。

怒瞪了退回去的机械犬一眼，背后再次受到袭击。

「第三序列！」少女大喊。

「哐！」的一声，刚作成的屏障碎裂，声音像是狠狠在心头刺了一针。

「不可能！」柳真捂着心口大惊，回望身后斑斓飘落的晶片。

表源密度已经低于1。

「前几次都用光了吗？」少女拼命摇头。

腾空的机械犬没有等待，继续跃向她的额头。

本能地呼出赤红的剑，一道红光划过，传来重物的坠落声，剑身转瞬间被身体收拢，只剩下女孩紧扣的手指。

又一波进攻四面八方袭来，少女慌乱地舞了一圈，刚刚停下靴子，脚下传来震颤。

即便是久经锻炼的体质，也耐不住短时间内如此密集的动作，来回转身势必疲于奔命，最好是将敌人收拢在一个方向。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出路。

柳真转身迈步，向楼梯间前进。

距离还有二十米，速度越来越快，像利剑一般冲刺的少女不在意眼前的敌人，本能地挥出一道又一道红色闪电将敌群割裂开。

两侧的敌人陆续扑来，她划出一个环绕周身圆环的剑花，化解了两侧的攻击。

离出口还有十米，一只又一只机械犬叠加起来，眼前突然结成了一堵墙。

「碍事！焦点跟随！」

女孩没有止下脚步，她将视线落在最底层的几只机械犬。

「砰砰砰砰！」墙壁的根部迅速折碎，像多米诺一样坍塌下来。

女孩冷笑了一声，在楼梯口突然止步。

「我说你们，真的以为我要逃跑吗？！」她转身怒喊，稳稳站住，手指紧扣。

眼前的机械犬迅速止步，重新开始计算。

「哼，就让本小姐把你们统统杀光吧！」少女大喊，举起手臂。

光纹作成。

「100倍，反应分裂！」她快速喊出。

一片一片的机械犬倒下，只剩下雨一般的红色箭束在空中穿梭。

眼前的扇面再次被新的机械填充。

柳真看着眼前的白色浪潮不断崩落解体，一片一片转为黑色的硝烟，露出兴奋的笑，忍耐着发烫的回路继续投射分裂的魔弹。

不知不觉已到下午五点，斜阳摇摇欲坠，楼层内是一片斑驳的金光，无论是楼梯间还是楼层内布满了残骸，残余的数百只机械犬开始退潮。

看着退去的敌群，柳真背靠着楼梯间的墙壁，撑着膝盖喘起气来，用袖口擦去额头的汗水。

「哼，这才到哪。」她露出倔强的笑，重新站稳身体开始稳步追击。

刚走出转角，女孩露出惊愕。七楼再次被潮水般的白色机械填满，从左到右布满了视野，垒到了天花板的高度！

「咯咯咯咯」声音不绝于耳，嘲笑着孤零零的魔法使少女。

「可恶，原来是生产线。」柳真抬头看着天花板，落下自责的眉毛。

事到如今，除了爆破没有别的方法了。

不不，女孩拼命摇头。

按照文承提供的线索，这样的据点有很多个，如果只是一个一个爆破的话，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为今之计仍然是顺藤摸瓜，尽可能搜刮此地的线索以推断幕后真正的主使，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这也是她作为大魔法使不可替代的职责。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回到楼梯间，撇下眼前的敌人直接冲上去，先解决生产设施。

柳真正欲下决心，却被脑后传来的凉意惊醒。

「糟糕！」女孩回过头来，钳嘴已经抵着她的脖颈。

女孩在这一刹那僵住了，卡擦卡擦，疲惫不堪的回路像断了弦似的，无论如何也唤不醒了。

心脏和肺部是剧烈的绞痛，每呼吸一次喉咙就像刮过风沙一般，角膜干涩地快要龟裂，手臂不住地颤抖着，两腿无力地支着身躯摇摇欲坠。

露出苦涩的嘴角，柳真决然闭上了双眼。

「轰！」

虚空中划过一道白光，脚下传来机器坠落的闷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

许久回过神来，「对不起……呼……」文承忍着虚脱，「柳真，我来晚了。」

柳真愕然地看着文承的文弱脸庞，许久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向他伸出手。

「你……」女孩颤抖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身体快要飘落。

文承迅速跑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稳。

「对不起……」柳真苦笑，「中午的事情。」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柳真，」文承说，「其实……直到我看到自己的魔弹时我才意识到你是对的。」

「不……」少女看着他说，「我不该那样对你。」

「没事，」文承笑，「柳真，我的梦想就是魔法使，虽然接下来为了配合你，我会钻研道具和刻蚀，但不管怎样……」他看着手臂上白色的光纹笑道，「我已经算是魔法使了是吧，哈哈。」

「笨蛋，」柳真露出酸涩的笑，「才当上学徒而已……」她伸出手轻轻拍拍男孩的脸，「不过都这种时候了，随你怎么说了……」

「交给我吧。」他说，并将柳真拉到身后，面对白色的机器海啸。

「笨蛋……」她无力地拍了拍男孩的背，男孩回过神来，她不知所措地躲在他怀里苦笑。

两人已被层层叠叠地围住。

「啊……苏濛都和我说了，」文承叹道，「所以又要再来一次了吗？」

柳真不答。

夕阳透着黑纱照进来，斑驳的金光洒在两人脸上。

「哎，」文承苦笑着叹了口气，「看来脖子又要遭殃了。」

「不，」柳真抬起头露出温柔的笑，「我有新的死法，你愿意试一下吗？」

「什么死法？」文承注视她问。

柳真笑而不答，背过手悄悄打了一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