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伏3

正当阿穆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一道黑影子从墙头窜了过去,悄无声息,如果不是阿穆当年跟随风水大师学习过一段时间,锻炼出非凡的眼力的话,压根就不会看到,估计还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阿穆看的清清楚楚,那条黑影子是一只黑猫。

毛发这么黑的猫,阿穆还是第一次见过,顿时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从老叔驴棚里发现的那本相物学上说的明白,猫,尤其是黑色的猫代表着不吉利。

深更半夜,一只黑色的猫从自己墙头跳过去,这意味着什么?

阿穆不清楚,所以他站起身来,走到大门口,左右瞧了瞧,在右边的那棵快要死了的老槐树的树杈上发现,刚才那只黑猫竟然蹲在树杈上,一双黑黢溜光的眼睛漠然地瞪着他。阿穆全身忍不住一个激灵,那只黑猫眨动了一下眼皮,然后从树杈上跳下去,回头又看了一眼,才钻进了黑暗中。

阿穆心里直犯嘀咕,这条黑猫明显是在等自己,而且要带自己去某个地方或者见某个人。虽然刚才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一瞥,阿穆还是看的清楚。那只黑猫通体五黑,没有一根杂色毛发,就连胡须都是黝黑的,甚至是眼球。不过这样的黑猫也很多见,唯一让阿穆觉得诡异的地方是,那只猫额头凸起,两只耳朵的位置也比较靠前。

这让阿穆想起了相物学上所讲的“寿星额”和“灌风耳”。寿星额象征着吉利,灌风耳代表着死亡。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出现在同一只猫上,而且还是一直通体黑色的猫。其诡异之处,不言而喻。

阿穆想都没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不知道跑了多久,阿穆全身大汗淋漓,夜风一吹,反倒还有一点凉意。阿穆抬头看了看被浓重的云彩遮挡住的月亮,天空阴沉,星光隐晦,只有月光模模糊糊透出来。

已经到了后半夜!

阿穆环看四周,这里好像是村外的农田。四周围空旷已极,天地相交的地平线出发出淡淡的白光。

阿穆眯着眼睛仔细寻找那只黑猫,毫无影踪,看来是跟丢了。阿穆凭借着自己的好眼力,深一脚浅一脚在农田里向前走着,走了几分钟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坟头。阿穆心里一哆嗦,深更半夜,撞见一只黑猫就已经够倒霉的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坟包。

阿穆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忽然,坟包的最上头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从坟包顶端一直向下延伸,直到地面都跟着出现了一条裂缝。紧接着,从裂缝中冒出一股淡粉色的烟雾,很快就消散开了。

2

阿穆隐约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但是说不上来。

阿穆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双腿就像不听使唤似的再也动弹不得,犹如双脚生根了一样。阿穆跟随风水大师学习那会,乱七八糟的事儿也见过不少,自然短暂的慌乱之后就镇定了下来,一面想办法挪动身体,一边关注着坟包裂缝的情况。

过不多一会儿,坟包顶端的裂缝越来越大,坟包的盖土开始崩解,这很明显,坟包下面正有什么东西极力挣扎着想要钻出来。

可是,坟包里究竟还能有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就连镇定自若的阿穆也忽然间觉得后脊梁骨蹿起一股凉气儿,头皮顿时像炸开了似的,一阵麻痹的感觉袭上头顶,就像热的起了痱子似的十分难受。可是,阿穆又不敢抬起手去抓。

渐渐的,坟包整个崩开,从坟包最顶端露出了一个圆圆的白白的光亮的东西,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异样的光。那个东西出来的越来越多,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阿穆脑子翁的一声,那玩意儿不正像是脑瓜子嘛!

那个光秃秃的脑袋左右扭了扭,像是在活动僵硬的颈部,活动完了之后,朝着四面看了看,像是在观察周围情况。当他转过来面对着阿穆的时候,阿穆清晰的看见他的五官面貌。

阿穆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那不是张爷爷又是谁?

难道这个坟包就是当年张爷爷下葬的地方,所谓的蝉王的蝉巢?

“张爷爷”仿佛并没有看见阿穆,他确定四周围非常安全之后,扭动着身子从坟包的封土里钻了出来。随着“张爷爷”从里面出来,阿穆双目撑大,几乎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只见“张爷爷”脑袋下面并非是脖子或者身子,而是几乎和脑袋一样粗细的土黄色的一大团褶皱,缓慢地从坟包中蠕动出来,紧接着露出了奇长无比的双臂,两条细长的胳膊支撑着地面,将上半身撑起来,然后是第二对“手臂”和第三对“手臂”。

“张爷爷”总共有六条胳膊(或者说是腿)!

在第三对腿后面,还有几乎和已经钻出来的身体一样长的尾部。他的尾部宽厚肥大,末端呈现出锥形,背部覆盖着横节。

“张爷爷”完完全全从坟包里钻出来之后,站在地上抖动了一下身子。阿穆站在原地,一声不响。这个奇怪的东西,除了脑袋跟张爷爷长得一模一样之外,剩下的身体和知了猴儿无异。

“张爷爷”等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原本土黄色的身体渐渐变硬,颜色逐渐加深。等完全变成了深棕色之后,“张爷爷”才连续规律地迈动着六条腿,朝着村子走去。“张爷爷”走后,阿穆长出一口气,全身上下已经湿透。他抹了一把脸,看了看四周,并没有黑猫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跟着在“张爷爷”身后,进入了村子。

阿穆跟着“张爷爷”一直来到了老叔家门口那棵快要枯死的老槐树下头,阿穆记得刚才那只黑猫就是蹲在这树的树杈上,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阿穆躲在胡同口,看着“张爷爷”轻而易举爬上了老槐树的树杈,然后趴在上头一动不动了。

一直等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阿穆靠在墙角打瞌睡,冷不丁惊醒过来,抬头看去,老槐树上的“张爷爷”已经不见了。阿穆跑到老槐树下头,朝着昨天晚上“张爷爷”停留的那棵树杈望去,但见一张一人大小的黑色蝉蜕挂在老槐树干枯的树皮上。

阿穆几乎吓了一大跳,他见此时四下无人,连忙小心翼翼将蝉蜕拿下来,抱回了家。

3

六叔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双目无神地盯着西配房门前那个已经破开的坟包,那是前两天下葬的地方。这是许大师出的主意,说只有这样才能化解蝉王的怨怒。在自家院子里弄一个坟包,当然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六婶跟着儿媳妇回娘家了,六叔的儿子在外打工,听说了这件事儿,当下赶回了家,把自己个老爹骂了一顿,也跑去老丈人家里了。

六叔眨巴了一下眼珠,往坟包前凑了凑,伸出手抓起一块土坷垃仔细看了看,然后稍稍用力捏碎了土块儿,一把粉色的晶莹的圆柱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犹如钢珠一般。六叔惊讶地把地上的粉色珠子捡起来,谨慎地看了看身后,结果发现阿穆就站在大门口。六叔唬了一跳,连忙招呼阿穆过去。

“六叔,这是什么东西?”阿穆指着六叔手里的粉色珠子,他记得六叔说过,当年下葬张爷爷的坑里,烧死那只蝉王的时候,最后就剩下一颗圆珠子,被许大师拿走了。

六叔脸上现出犹豫和心虚的神色,他最后长叹一声,将珠子交给了阿穆,说:“昨天,我看到我爹了!”

阿穆闻言大惊失色,手中的珠子差一点掉在地上。难道昨天晚上,阿穆碰见的那个长着知了猴儿身子的人的真的是张爷爷。阿穆抑制住心中的困惑,没有将昨天晚上在农田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六叔,你胡说个啥?张爷爷早死了啊!”

“他真的变成金蝉了,昨天晚上回来把虎子带走了!”他说这话,眼睛看向了那个小坟包,“许大师说的没错!”

“许大师?他说什么了?六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穆听闻此事果真和许大师有干系,忍不住追问道。

六叔站起身,走到正房凉台前,坐了下来,说道:“你还记得老爷子死前得过一场大病不?”

阿穆有些印象。张爷爷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硬朗汉子,八十多岁了还能下地干活,比个小伙子差不了多少,这得益于老爷子早些年走过镖,有着一身的本事。

六叔接着说:“那是他死前三天,那天晚上,他睡不着,把我弄醒了说,想吃炸知了猴儿,让我跟着他到树林子里弄去。我拗不过他,就点了煤石灯跟着他到了村边的树林子里。知了猴儿大都是晚上从地下爬出来,爬大树上脱去蝉蜕,就变成成虫了,所以晚上是抓知了猴儿最好的时机。老爷子生前专门爱吃这个。”